初春回在鄂东小县城的老家，闲来无事出去走走，和父亲一起去了当地的横岗山国家森林公园。
01
由省道公路到乡道小路，穿过镇上的闹市区，转到旅游专用道路，横岗山已越来越近。最先看到的是一座座村落，毗邻横岗山景区，部分已经异地还建，只剩下房屋本体；也有很多独门独院尚有村民居住，整体变化较大。马路在村子里穿来穿去，曲折环绕，路边除了行道树就是电线杆，像是一对一“种植”的排列，偶尔也看得到村民，背着农具牵着牛，十分惬意。
小村庄的尽头是横岗山景区的起点，景区的全称叫做“横岗山森林公园”，以森林为特色，山高近千米，植被覆盖率超过50%以上。由此可继续沿着景区内部盘山公路开车到达山顶，只是因为小电驴动力有限，于是我们选择步行前往，这也是父亲坚持了很多年的习惯。在接近横岗山山脚的区域里其实还有寥寥村庄，来往的路况和方向我至今记得，步行因此轻车熟路。穿过小村，来到山脚，登上山路，蓦然觉得这条入口没有一点变化。父亲说，“现在的人都喜欢省事，从另一侧的机动车道上开车直上，几乎都忘了还有这条老路。”老路近乎原生态，攀上流沙一般的山坡，拐过几个坡角，顺着往上大概百米，终于与盘山公路在第一座寺庙前汇合了。
02
山道开辟在脚下，最近的第一座寺庙一天门近在咫尺，掩映在绿树之中，目之所及，但见郁郁葱葱的林木蔓延成片，建筑痕迹一时不见。好在明亮的钟声和浸润的香火很明显，寻着钟声前往，从高大的杉树下走过，转过一片苍翠的落叶松后，地形和视野瞬间开阔起来，不远处的庙宇建筑一角露在绿树外，山门敞开，游人往来，手执香火，虔诚礼拜。这样的场景对于我而言十分熟悉，父亲也心领神会，他的挎包里也装有香纸，在幽深的横岗山上必然见庙敬拜，许虔诚心愿。
上横岗山，见一天门，之后是“二天门、三天门……”以此类推，庙宇的建制在到达山腰之前有规律可鉴，但上山的路途和风景全然不同。与盘山公路景致大起大落的特点不同，老路属于小道，蜿蜒着山体开凿，靠着山体一侧仍能看出开凿之痕迹，非常生硬；另一侧铺着碎石，修有石栏杆；中间道路部分还铺有水泥石子。平整的山路不多，陡峭的阶梯很常见，它们有的修在绿林下，有的修在巨石旁，游人上下经过，看到的景致各不相同，感叹于大自然的造化神奇。
沿着山路继续往上走，能够明显看得到山势之陡峭和森林之茂盛，从密林之中穿梭，感受到光线明暗变化，而山石峻冷，水流淙淙，意境悠然。转过几个大拐角后是“云中横岗”山门，那是一处临山石道路建设的大门建筑，周边种满了水桶粗的杉树，长势辉煌，落叶深沉；与树木一样，山门的地基扎根很深，巨石屋檐门窗刷满了厚重的颜色，看着年代久远。以前，这里也是一处二次收门票的岗亭，常年入驻有工作人员，旁边建筑里为此开辟了一间住宿套房；后来，景区改制，岗亭取消，游人可以在此小憩，落座于林下石凳，鸟瞰山色一体，苍茫缥缈。
03
对于横岗山森林公园的印象，我从二十几年来都是同一种观感：佛教文化气息浓厚，包括山上有几座寺庙，庙宇的顺序，我从儿时起就当童谣一般记忆。几座天门、真武大殿、玉皇殿等，在转过几路丛林阶梯后都会与它们不期而遇，虽然横岗山上的基础设施每年都在改善，但庙宇的颜值从来如一，它们的盛大状态与武穴历史上佛教氛围浓厚不无关系。要知道，武穴市原名广济县，这个名字与佛文化关系明显，千百年来，境内佛教文化昌盛，又以横岗山林最为明显。史料记载，禅宗四组司马道信曾经在横岗山修行，至今仍留有道场遗迹。
当然，倘若继续向前溯源，横岗山的历史还可以推到更早年代，在商周时期即已成名，因山之腹地有匡国，故名匡山。唐宋时期，匡山迎来佛学鼎盛期，山上庙宇兴隆，毗邻区文化繁荣，中国最早的书院沧浪书院由开山祖师鲍照创立，吸引众多学识之士授业解惑。宋时期因避讳，匡山山系改名为大别山，今横岗山是为其最重要的分支。
受此传统影响，武穴境内佛教文化底蕴深厚，父亲算是一枚居士，他从老爷子那边继承过来的认知习惯，对佛文化虔诚，几位叔伯之间也将之引为毕生信仰，家族里早就将每年去横岗山礼佛上香约定为习俗。早些年的时候，父亲与叔伯合伙做生意，后来各自安家，生活他处，但几位长辈们每年都会相约回乡，同游横岗山。每年游历横岗，各人的状态都不相同，内心祈求之一二俗事简单明了，但大体类似。听父亲说，在玉皇顶上有一位老师傅，深得信众拜服，当年寻求读书、考学、时运等疑惑的人多，从他那里听到讲解，得赠偈语诗句，总能解出答案，豁然开朗。
04
步行上横岗山，来回需要大半天，一般赶到下午到山脚正好，留有一定时间回家。在山上的光景，除了登山进庙拜佛和休息，可能还要留吃饭和观景的空闲，吃饭是随身带的干粮，喝水的话，有一处山泉不得不提，那是一处开凿在岩石下的小水潭。潭中水质清澈，甘冽透亮，旁边放有打水的竹篓，饮水的人必是虔诚心态，执篓打水，灌装在自己水杯，然后饮用，也有盛于瓶中带走，全程不留一块水渍出来。
这次随父亲一起上山，我所经历的景致大多很熟悉，尤其对于庙宇殿堂，全然没有陌生感。在到达玉皇顶后，父亲又一次去拜访了那位老师傅，遗憾未曾遇到，问父亲还有什么心事不解，他又不说。站在横岗山山顶，吹着凉爽的秋风，俯视脚下风景，田野星罗棋布，梅川水库宛若明珠，分外耀眼，瞬间觉得这十几年所经历人世与这眼前的景致一样浩浩汤汤；如意和不尽如意的往事都会消泯，在巨大的时间和空间面前，我们都像一抹韧性力量，流水一般曲折向前。
再回望一眼父亲，没有遇到祈求的师傅，没有收获答案，他似乎有点懊恼，正慢慢向着山下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