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彩霞 摄
西大街,对,没错,就是你经常路过的那个又在修修补补挖个不停的十字路口;就是拐角有一家牛肉面馆——手拉手,据说味道不错,我去吃过;谁都知道,那里有一座值得我们怀念的建筑——汽车西站,看上去还是那么老旧祥和,却成为许多游子和老人们心头的暖。如果让一座城市应该有痕迹和记忆,那么,汽车西站,被深情留存、唤醒的,不只是几代人,还有几个时代,包括未来。
这个早晨,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的一个,也是我到这座高原城市二十多年的其中一个,有点冷,天空灰蒙蒙的,星期一,每个人的脚步似乎都快了几分。迎面而来的,有不认识的陌生人,也有反复遇见从未打过招呼说过话的,有老人、小孩、男人、女人。
那女人从家里去单位,好像和我约好了,不止一次在一家银行门前相遇,从发现对方到擦肩而过,三分钟以内,空气暖暖的,美的事物总能给人带来好心情,好心情带来好运气。今天她彻底摆脱了臃肿的羽绒服,一身裙装,酒红色,腰身恰到好处,右手的包变小了,小巧玲珑,绝对是个牌子的,与细跟皮鞋搭配,仿佛从电影里走出来。她梳了一个高耸的发型,让人仰望。西大街的两旁有不少垂柳,于是一棵成了她的背景。那些长发一样的枝条,模模糊糊,透着绿,一粒粒含苞待放的绿芽儿,像一只只展翅欲飞的鸟儿,蛰伏在枝头,轻轻的一阵风,就会浩浩荡荡直奔春天的出海口。
那女人,风一样飘过,留下一路香,春天的味道,生机勃勃。
上个冬天,疫情的雾霾还在,沉重的心始终没有放下。鸟儿每天都在穿梭、飞翔和啁啾,却很少去看,无心去听。此刻,抬起头,四处捕捉,鸟鸣像一掬清泉流淌进耳朵里、眼睛里、心里。我叫不出那只鸟儿的名字,不是麻雀,不是喜鹊,它就是一只鸟,在我高度近视镜的注视下,旁若无人地站在高楼上,放声歌唱,苍穹下,它就是一位歌坛巨星。
真正的歌者,也许正如它那样,冲着迎面而来的风,登上心目中的高高舞台,尽情挥洒不甘的自己,一曲散尽,一曲又起,直到远处传来和鸣。
它飞走了,留下春天的向往和歌声,飞向比追寻春天还幸福的歌声里。
我要是它该多好。从小就渴望高飞,人生几十年,越来越沉重,飞不起来,连飞的念想和勇气都丧失殆尽。那鸟儿回望了我一眼,鼓励的眼神,似乎充满期待:飞!
路边数株桃花,绚烂,繁盛。老家五里沟的堡子山,一到春天,漫山遍野的酸桃花、山杏花波涛汹涌,大有从山上蔓延下来之势,蝴蝶和蜜蜂整天围着这些花朵歌唱,大人双手卷个喇叭,朝山顶喊:“回来吃饭喽!”花丛间闪现出三五颗小脑袋,笑声和打闹声惊飞了枝头栖息的小鸟,刚刚拱出土的虫子,以为打雷,紧缩着身子,尽量往深里藏,一动也不敢动。那个手握柳笛的小孩,早已胡茬生猛,每每都在山路上奔跑,却再也回不到那座山,找不到那条路,见不到那些人。
从前是个永远无法回去的地方。就像春天,年年花开,年年花似,却总是物是人非。春天是生活的节奏,也是生命的台阶。一路走来,没有哪一个春天花不凋谢。满含热泪,翻山越岭,常有熟悉和亲近的人在飘着雪花、夹杂着泥泞的雨水中一去不返,让人总觉得这个春天之所以比上个春天美,那是因为这一次比上一次更令人心痛。
谁也不能阻挡春天的缤纷花雨。春天是疾驰而来的列车,每一个人,都被它的洪流裹挟着,在激流中挺立,在险滩处喘息,在一往情深里,悄然抹泪,爱了又爱。
(作者:路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