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守谷 号东圃翁、清溪散人,别署溪村精舍。临沂平邑人。1993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王镛书法工作室。现为西泠印社社员、东山书院院长。2011年起以文化的传承与文脉的延续为己任,恢复重建元代东山书院于蒙山,旨在创造一个纯粹的艺术交流空间,从此开始山居,逍遥自主,寄情山水,潜心创作。
▲ 溪村系列 45cmX34cm
鬼谷子吹过的山风,抚弄着我的脸
鬼谷子走过的山石路,曲折蜿蜒
把我引向人生的密林
鬼谷子饮过的山泉水,当我走过,准备接纳我的嘴唇
遁隐了两千年的泉水
笑声散落在未来数千年的时间入口处
——《鬼谷子村小憩散记》
▲ 华喦题画诗 34cmX132cm
深秋,蒙山大洼景区内的鬼谷子村,茅舍掩映,层林尽染。
因风景极佳,蒙山历来为隐居之地,唐时“东蒙客”成为隐士的代名词。孔子在《论语》中说:“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颛臾国的主要任务就是祭祀蒙山,如今在山南的固城村还有颛臾故城遗址。相传战国时鬼谷子在蒙山隐居授徒,其徒弟孙膑、庞涓名闻天下。后李白、杜甫结伴同游蒙山,寻找隐士范十,杜甫写下了“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的佳句。
▲明月入怀 22cmX130cm
2010年,又一个当代隐士奔蒙山而来。
出生于平邑县铜石镇燕家庄村的燕守谷,少小离家,带着毛笔和刻刀,在艺术的殿堂徜徉数十年。终于,他惦念起故乡的山水来,欲寻找一处修身养性之所,既适合创作又宜于生活,以闲适平和的心态坐对溪山,使自我精神得以养护和托慰。
身后是沟涧干涸、垃圾遍地、早已沦陷的中国乡村;眼前是山高林密、丹崖翠谷、飞瀑流泉的蒙山胜景。如陶渊明般,田园已芜,不如归去,他“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
诗人林之云著文称:“第一次看见燕守谷的字,如入疏影横斜的林中,墨浓时枝繁叶茂,枯淡处乱草婆娑;第一次见到燕守谷,如同遇见穿越时空的古人,举手投足与所思所想,都朝着别处——山林亦或旧时代。”一个容纳传统之底蕴的艺术家,本身就是山水的“兄弟”。
冥冥中的天意,还未进山便得一惊喜,相遇元代东山书院遗址。东山书院始建于元初,名士康恭创办,康姓家族是元朝山东声名显赫的名门望族,依托书院,出了众多人才。清朝康熙、雍正年间,郭翘楚移建。历经元明清三朝,书院为蒙山费邑人才摇篮,距今700余年。然而嘉庆以后,书院残破,仅剩石碑与清风明月相伴。
▲ 倪云林野眺寄友 34cmX68cm
读书声消弭于山野,200年的沉寂,仿佛就是为了等待第三次的复出。于是,燕守谷修养性灵的个人之举,和复建书院的使命融为一体——异地重建,让东山书院随他一起真正进入东山(即蒙山)深处。从传统中走来的书院,成为当代文化复兴的载体。
最终,他将书院新址锁定在了有鬼谷子仙风遗存的鬼谷子村。
这个仅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落,是传说中鬼谷子的隐居地。依山傍水,隐没于一道山谷之中,房舍依山崖而建,每行一步便是一幅精美的画卷。
宋人朱熹修复白鹿洞书院时曾感慨:“观其四面山水,清邃环合,无市井之喧,有泉石之胜,真群居讲学遁迹著书之所。”在中国文化中,山水具备人的品德操行。书院对自然环境和选址上的考究与细致,非具山水之胜而不取。这是书院的天然居所——鬼谷子村居阳背阴,登高俯看,清溪如同书院伸出的臂弯。
然而,虽是省级传统村落,但之前因交通不便,村民大都搬至山下居住,很多老房子空闲下来,濒临破败。燕守谷说:“鬼谷子村不仅是一个地理的名称,更是我们传统家园的象征。”让村庄从自然和传统中走出来,继续承担作为村庄的价值,开辟一个乡村建设新的模式,也成为燕守谷以及东山书院的使命。
恰如他的名字——守谷,这片山谷的自然和文化价值,冥冥中等待他来守卫。
▲入幽 34cmX17cm
东山书院3.0版:
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
2011年,书院重建工作正式开始。燕守谷思考、研究古代书院的历史概况,实地考察相对保存完好的江南古村落,寻找感觉,借鉴规划。“要恢复一座书院,不得不认真考量一番要面对的诸多问题,比如经费,比如精力、主题和环境设计等等。”
如今的许多村庄,年轻人多外出打工,村里只剩留守的老人和孩子,村落的灵魂逐渐消失。之前的鬼谷子村同样如此,茅舍坍圮,山林荒废。
燕守谷要改变这种现实,利用废置的旧民居改建工作室、陶坊和茶室,为村民创造工作机会,增加收入,甚至希望能做到让进城打工的人们回到古村落继续日常生活。“让古村落活态化、生活化、日常化,因为传统就出自于人们的日常生活,蕴藏在村民的生活之中。”
事实证明,这种努力很有效,鬼谷子村因东山书院重建和融入而恢复生机和活力。“为和环境景色相和,又能与村落风格融为一体,延续村落民居的元素,故请本地匠人修建,采取民间传统做法,依照当地的建筑风格,外观多以石墙坡面草顶。”
不同之处在于:为俯览四围山色不受遮挡,使山光水色尽入眼帘,门窗一律改为落地,浑然天成的山林即是书院庭前屋后的花园,更有一湾潺潺溪流蜿蜒其中;室内则和民居截然不同,一任现代化气息以适应创作和生活的当今需要,更多空间营造出生活的恬静和禅意。
燕守谷指出:“书院的重建融入了更多文人艺术家的筹划经营,在设计时就注入了很多文化内容,故东山书院既不同于官方学校的宏伟,也有别于普通民间的公共建筑,显示出更为朴实典雅的风貌,讲求简洁实用,不尚繁琐华美,如庄子认为‘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
书院并非独立的院落,而是呈开放式,杂糅于村舍和山水之间。走出村民自家的庭院,便是书院,两者建筑风格力求统一,久未出山的山民,在自家门口便能耳濡目染传统与艺术的光辉。而他们自己,也成为艺术的一部分。
村民的生活方式得到恢复的同时,也进行了一些现代化的改进,比如厕所系统,还有对于牲畜的管理,人畜分离,最大限度改善生活环境。他们开始重视保护老房子、古树,流落山间的石碾、石磨等物件,以艺术品的身份重回村庄。
重建工程在愉快中进行,这同样是探寻自然的过程。“规划设计正可作为我一次建筑心灵家园愿望的实现。”燕守谷说,村民的参与,也为他们重新发现村落文明创造了条件,“这是前所未有的整体艺术行为,每一个结构和书法的笔墨一样,融入了个人情感。”
一期工程,先建造一个讲堂,作为艺术创作和交流的平台。讲堂告竣的2012年,燕守谷策划了一次进山展活动,邀请一批青年艺术家进山,在文艺界产生了特别的反响和关注。
2014年6月,二期工程完成,建有蒙山美术馆一处、艺术家工作室十六套,另设有食堂、茶室、手工陶坊等。这一年的6月15日,东山书院“3.0版”正式开院。
重建后的东山书院,设置的课程和活动兼顾修行、学问、艺术、生活等方面。书院茶室、手工陶坊、山林之地的运用,构成了一处可修心养性的禅意空间。
▲长乐 2.7cmX2.5cm
用书院的“老坛”装当代艺术的“新酒”
本刊记者来到东山书院之时,为期四天的东圃生活美学茶课已近尾声。来自山东本地以及江苏、浙江等地的学员,上午修习茶课,下午练习书法,晚上进行手工编织等,与自然比邻而居。每逢周末,来自临沂、日照等地的书法爱好者也会慕名而来,跟随燕守谷学习书法。深山中的鬼谷子村,逐渐迸发出艺术的光芒。
慕名而来的诗人、书法家赵雪松,在一首献给东山书院的诗的结尾写道:“阻碍我成为那块石头的正是那块石头/阻碍我成为那滴溪水的正是那滴溪水/我不能成为暮色中/不动而又连绵的山岗/我只能是它的一只耳朵/茅亭下守谷先生的那杯酒啊/醉了蒙山的自由/祭了我们的自在”。
这些诗句或许可以看做是东山书院,以及燕守谷的艺术世界的一个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