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巴士底狱广场混乱的路障围栏中间,我拿起手机给来自肯尼亚的摄影师Bryan发了一张高塔的照片,并添加了一个实时定位。我们约好下午两点在这里见面,这位纪实摄影师显然还没有习惯巴黎繁杂的地铁线路图和宛如迷宫一样的转站通道,在迷路了半个小时后,他终于急匆匆地背着专业摄影包出现在我的面前,“Sorry,I’m late. Let’s start our journey.”
巴黎对于我,像是《查令十字街84号》海莲·汉芙所形容的旧书:“我喜欢扉页上有题签、页边写满注记的旧书;我爱极了那种与心有灵犀的前人冥冥共度,时而戚戚于胸、时而被耳提面命的感觉”。巴黎的缝隙里充满了注记和涂鸦,在不同的时间空间里蕴含着不同的气味,塞纳河如同这本线装书的装订线,串联着不同的元素。
阴冷的星期六,塞纳河依然不乏游人的热情,游船在河面上乌拉乌拉地穿梭,音响里引经据典地朗诵着周遭的地标和伟人。河畔适合徒步,慢跑以及毋庸置疑的,谈情说爱。不过今天,我们有一个更为有趣的话题——发现巴黎、探索巴黎和理解巴黎。从巴士底狱广场出发,沿着塞纳河步行到埃菲尔铁塔脚下,全程6.5公里,耗时一个半钟头。
(混乱的围栏和巴士底狱塔)
Bryan沉醉在浪漫巴黎的幻想里,不止一次兴奋地让我瞧路上牵手的情侣背影。“爱”是大多数人对于巴黎的初印象,蒙马特“爱墙”像一张名片,代表着广为人知的涂鸦被传递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塞内河边,有远比“Jet’aime!”更为有趣的标语。穿过铺满暖黄光的隧道,Bryan忽然提到昨晚散步时的新发现。我们绕过铁栏杆,一句歪歪斜斜的英文随意的涂画在石壁上:“Welcome Refugees, Tourist Go Home”。不远处更是有一个黑色的漫画人像在呼号欢迎难民。
(欢迎难民 游客回家!)
(Welcome Refugees)
在喧嚣热闹的景点,没有姓名的涂鸦往往寿命不长,更新换代得尤为频繁。涂鸦可能出现在普通人难以触及的奇怪高度,也可能就这样躺在地上和桥边。无论是十二月初的“黄马甲”,还是这些颇有争议的涂鸦,巴黎总是不乏“事端”发起者,将你卷入思考的洪流中一刻不能停歇。巴士底狱广场的围栏早已沦陷在花花绿绿的色彩里,三四个滑板少年在台阶上蹦跳,Bryan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拍了两张。他转头告诉我他有些慌张,本来想先征得他们的同意,但是又害怕自己的法语不利索解释不清。法国人对自己的肖像权尤为重视,这也是四处举着相机和手机拍照的游客不经意间会惹恼他们的缘故。如果见到成都春熙路口大家举着 “长枪短炮”对来往的行人进行街拍,法国人的眼镜可能要跌落几十副了。
气味是一个捉摸不透的词语,用语言进行二次加工后的感官体验或多或少都掺杂了主观的成分。气味图书馆曾经出过一个城市系列,“巴黎”的前调是苦橙和兰花,中调葡萄、橙花和大马士玫瑰,后调带着橙香木的厚重。塞纳河岸边的气味保持着纯真,偶尔风大,路人的香水气息混合着各种花香反而营造出自然的味道。不过行走在巴黎的城市缝隙中就不会有这么美好的感受了,曾经有一篇文章分门别类的列出了不同地铁站的气味特色,最“好”的评价是“一种接近于发酵得还算不错的蘑菇味”。
(河畔的气味)
在塞纳河边理解巴黎,是一个探寻宝藏的过程。伏特加、亡命之徒啤酒再加上斜在一边的威士忌,一张红心扑克被埋在啤酒箱纸下,观众很容易就能想象出昨晚的这里发生过什么。巴黎是喧嚣的不夜城,圣诞节的夜晚,小贩已经开始用冰桶装着啤酒、香槟和葡萄酒,在河边、铁塔下售卖,为想要坐下来抒怀却少了点渲染的路人提供便利。法棍会出现在你能想象到的任何地方并捎上黑色幽默。风口浪尖的共享经济也不甘示弱,我们转头朝河里一瞥,两辆6月初推出的巴黎Lime共享滑板车静静地躺在河底交融在一起。
(散落的烟头、酒瓶和扑克牌)
(岸边的法棍)
(塞纳河里的Lime共享电动滑板车)
步行是一件有趣的事。从巴士底到奥赛,我们开始学习每一座跨越塞纳河的桥。游人,搏击者,滑板少年,跑步的人,骑马的警察,滑梯间玩闹的孩子,聚精会神下棋的爷爷,躺椅上醉酒的流浪汉,站在马路中央拥吻的情侣。这里让我想起家乡的旌湖,每天晚饭后都会被老爸拉出去在河边散步,从一座桥走到另一座桥,听他讲一个又一个故事。
行程结束的时候,我和Bryan就近选择了一家街角的咖啡店,他搅拌着浓稠的巧克力咖啡顶,问了我一个最普通的问题,
“你觉得巴黎是什么样的?”
“是今天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