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我国,县城是最低一级的城市,再往下的人口聚集地——镇,就属于农村啦,再往下,如果还有“人口聚集地”的话,那应该是村口了。
在兴隆,总有一种“天高皇帝远”的感觉,虽然按道理兴隆因为海拔高(平均海拔1000米,典型的山城)天应该更低才对,而且离“皇帝”一点也不远,它与北京就隔着一座山——雾灵山。
我第一次知道兴隆就是大一那年(1985)和几个文学伙伴去雾灵山,细节基本都忘了,只记得我们爬到山顶后当地老乡告诉我们山那边属于河北兴隆,盛产山楂;再有就是下山时有一段我们走错了路,年轻人轻易不走回头路,我们将错就错在没有路的深山老林里手脚并用连滚带爬了好一阵子,想起来了,那应该是深秋,及膝深的经年落叶被我们翻卷起来,有好闻的潮湿腐烂气息。
这两年再去兴隆,完全是因为认识了兴隆县的写作者小翟,小翟热情好客,每到夏天,必邀请我们去兴隆避暑。以我这么多年对中国县城的印象,不说恶匪横行人心险恶兼脏乱差的话,也是乏善可陈,尤其是中国北方的县城,更尤其是华北平原一带。但这几年情况似乎略有改观,一是某些重污染行业据说被转到东南亚去了,二是人口流失严重,恶人能人都跑光了。所以这两年去华北一带的县城,只有凋敝之感,倒也带来某种轻松。
兴隆与我先前对中国华北县城的印象略有不同,它“有善可陈”,这完全仰仗于它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山城,它带来了两大优势,夏季凉爽和一年四季的空气清新。据小翟说,兴隆人从来就不知道“霾”是个什么东西,在河北,这简直就是善莫大焉了。
至于避暑,对北京人来说,兴隆可比北戴河强多了。北京人夏天说去北戴河“避暑”,我觉得完全是个误会。我曾在夏天的北戴河生活过,游人如织不说,温度比北京低不了多少,关键是,北戴河潮湿,酷暑时节的北戴河,有时夜里坐在海边也还是有闷的感觉,潮湿还带来蜘蛛网的疯狂滋生,有时走在绿化得很好的街上,不经意间会被不知从何而来的蛛网糊住,显然你干扰了蜘蛛们的辛勤劳作,甚或破坏了人家的创作,该着报应。还有就是北戴河也有霾,比北京好点,但感觉同样甚至更为恶劣——北京嘛,破罐子破摔随它去了,但在北戴河,当所谓的碧海蓝天被雾霾笼罩,特容易产生“还他妈让不让人活了”的暴躁心态。
兴隆隶属于承德地区,承德从清代开始就是皇家的避暑圣地,有著名的避暑山庄,据小翟说,其实夏天的兴隆比承德凉快多了,因为海拔更高,而且,承德跟北戴河一样,太有名了,每逢夏日游人乌央乌央的。
去年夏天,北京连续酷暑,我这么不怕热的人夜里都用上了电扇(我的卧室没安空调因为不需要),而且连续雾霾,我又有长时间遛弯的习惯,记得有一天傍晚我不信邪从西便门遛到地安门,也就五六公里,感觉头晕眼花走不动了,我怀疑中暑了,赶快买了听啤酒饮下去才算好点,然后坐公交回的家,平时我可以再走回去。
正好小翟又约,于是一行奔了兴隆。
我们去兴隆其实是真正的乏善可陈,就三个字:喝大酒。何止兴隆啊,我们去哪儿都是这三个字。
从北京到兴隆要坐两个小时长途车,也叫城际大巴,望京发车,刷北京公交卡14元即可。我们到达兴隆下车后,顿感爽快多了,温度比北京至少低了五六度,夕阳清清楚楚地挂在天边,这些天北京的太阳就是一个光晕。
小翟说这几天可把兴隆人热坏了。
兴隆这名字据说来自“兴隆山”,也就是现在兴隆人所说的北山,走在县城的街上,随时一抬头,北山历历在目,原本北山叫孤山或孤山子,据说是宰相刘罗锅将其命名为“兴龙山”,因为这里从淸初被辟为清朝陵寝的“后龙风水”禁区。民国初年开禁,来这里伐木采药的商人云集,买卖人为了图吉利,将“兴龙山”改称“兴隆山”。
在今天的兴隆,一点也感受不到兴隆。兴隆的能人坏人据说都跑北京去了,我们来时坐的城际大巴,大概就是为他们开通的。小翟说不少兴隆人在北京打工,周末回来。
但走在兴隆的街上,却也不觉得凋敝,感觉兴隆人活得有滋有味的,这也符合社会调查关于幸福指数的统计,大城市最低,三四线城市最高,简单说就是没那么多竞争没什么压力吧,留在兴隆的,都是知足常乐的好人明白人,我这么想。
而且兴隆人自由,这从街头的各种山寨招牌上可见一斑,麦乐基汉堡,红灯区海鲜,永存超市,如来豆花……诸如此类。
也许是小翟饭馆挑的好,在兴隆,吃的还行,主要就是不咸,这在河北挺难得的。我的经验,在南方,随便进个饭馆做的菜就好吃,在北方,尤其河北河南,几乎就正相反,这还是基于我这种对吃如此不敏感的人而言。
关键是,兴隆竟然有青岛鲜啤!据我所知,整个北京,青岛鲜啤馆就两家,这是我在石景山那家鲜啤馆里喝酒时老板亲口告诉我的。在兴隆的两天,我们去那家鲜啤馆喝过两回,啤酒馆不大,每次都人满为患,可说是名副其实的生意兴隆了,老板服务员乐不可支地忙活着,啤酒馆门口还可以随便摆桌,可见连兴隆城管也都是好人明白人。在那家啤酒馆,我们还品尝了“兴隆名菜”——炝炒方便面,里面有葱花鸡蛋黑木耳,还挺好吃。
还去过一家日料,这儿不仅不兴隆,完全是冷冷清清,但感觉日料还算正宗,关键是有麒麟和朝日啤酒。有意思的是,那天这家日料馆里,除了我们,还有唯一的一桌是几个浑身是土的民工,感觉是刚在哪儿装修完了下班,他们每人点了一大碗拉面,没喝酒,但也吃得热火朝天。搁北京,民工去吃日料?哪儿短路了吧。
这次去,阿坚给小翟带了几本他写的书,其中之一他带重了,于是送给了旅店服务员。走的那天,我的充电器落房间了,于是折回头去拿,前台服务员除了充电器把阿坚那本书也递给了我,说这个也是你们的吧?我说不是送你们的吗?服务员是个估计不到20的丫头,丫头慌乱地摆着手说“不用不用”。后来我对阿坚说,这都什么年头了,还送书?
最新消息,今年,兴隆就通高铁了,到北京只需要20分钟,山寨兴隆即将消失了,兴隆真的要兴隆了。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