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十几年前,偶尔会接到朋友从泰国打来的电话,凡是做企业当老板的一般都在巴堤雅,文艺青年都说在清迈。这些喝高后拔出的电话,最后总要提到,这个地方你们搞写作的,真的要来一趟。然后就没有下文了。直到去年的年度度假,想不好去哪儿,有朋友说就去泰国吧,那儿刚实行落地签。
其实提议的朋友是抱有私心的,她有愿要还。在机场她告知此事时,大家都说要的、要的……天上有神灵看着呢,为人处事得说话算话。这个事情马上提至泰国之行最重要的位置上。一到曼谷,就跟出租车司机打听,有个“高架桥下的四面佛”怎么去?估计这佛确实灵验,影响大,无论是司机还是酒店大堂的经理,都晓得。某个车水马龙的街角,摩天大楼和高架桥之下,就是极灵验的神灵之所在,同伴献上花环、敬了香,又请了一堂泰国民族歌舞酬神,庄严肃穆。
突突车司机姓杨,会说中文,自称中国抗日远征军后裔,第二天的泰皇宫浏览我们就包了他和另一同伴的车。路上小杨指着半新不旧的楼房,言之凿凿地说,泰国经济落后中国20年;经过一片绿草地,他称这儿是老国王火化的场所,不能随便建造房子;泰国王的女儿,诗琳通公主中文非常好,是个诗人,北京大学毕业的……因为赶了个早,我们进泰皇宫时游客还不多,可还是觉得皇宫区域不大,宫殿与宫殿之间的排列拥挤,也不见精致的花园或参天大树,心中有疑问,蹭听导游讲解,才知道这儿很早就是国王议政办公地方,至于皇室的生活场所当然是在曼谷郊外的大花园里。
倾斜度很大的屋顶,高大挺拔的廊柱,繁复精美的装饰,令人不得不再三感叹宫庭建筑艺术的雄伟壮丽。历史就是这样,无可更改的金字塔型社会结构,让皇权在握的统治者可以集中举国上下的能工巧匠,把东南亚宫庭建筑风格发挥到极致,随着社会的发展转型,国家治理的模式在改变,民众的拥戴由富丽堂皇的威权震摄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全民福利,而面向全世界游客开放的宫殿建筑,演变成了福利财政的来源之一,这是文化之幸,百姓之幸。当初建筑宫殿之时,来自各地的工匠们头顶烈日、不辞辛劳地用让人眼花缭乱的墙面花纹镶嵌艺术,已表达了对天上的菩萨地上的国王的爱戴之情。
来自印度洋的海鲜和来自太平洋的没什么区别,还有咖喱鸡、菠萝饭,让我对传说中的泰国美食产生了疑问。第三天早上五点半,我在酒店周围晨跑了半小时,又钻进小巷里,观察市民的早点摊。大清早,就有摊贩在炸手掌大的海鱼——油炸早点我只接受得了油条。也有烫肠粉的,品种与广东差别不大,但装肠粉的餐具居然是薄薄的小塑料袋,比铅笔还短的一次性木筷,让人提着烫烫的塑料袋用两根小棍子捞着吃,姿势猥琐,我站在一边,鼓足勇气可还是下不了决心,最后进了7-EIeven连锁便利店。
我付了7.8元人民币,用的是手机支付宝。我还得知,整个泰国,7-EIeven便利店总数有近5千家,所有游客多的地方都可以刷支付宝,且商品价格统一。我在微信群里跟同伴们分亨了这一喜讯,断言便利店起到了稳定景区物价的作用。但接下来,我们踏上了巴堤雅之行,是加入当地一个旅行社,导游的操作模式像极了整顿前的云南旅游做派,住宿降级、伙食凑合、鼓动增加额外项目以捞取回扣等,特别是不顾车内的女性与儿童,吹嘘到了巴堤雅这个亚洲“性都”一定要放纵自我、及时行乐,否则就白来了。
好在巴堤雅蓝天碧海,沙滩椰林,气候温和。20世纪初,小说家毛姆漫游东南亚诸国,染病滞留曼谷东方文华大酒店,意气消沉,可惜当初巴堤雅还没开发建设,否则他肯定会喜欢这儿的。在一个个面朝大海的酒吧里,每到日挂中天之时,总有三三两两欧美老年游客,面前搁着冰过的啤酒,悠闲自得地一坐就是一下午;午夜灯红酒绿的街头,时不时有喝得东倒西歪的金发男子领着身材小巧的泰妹,往酒店方向走去;清晨的巴堤雅海滨空气清新,露水浸湿的沙滩上,躺着喝多了昏睡过去的嬉皮士酒鬼,身边是七八个空瓶子;也有晨跑的中年夫妇,背心短裤,耳戴蓝牙耳机,目不斜视地一跑而过,仿佛要以自身的形象来彰显另一种自律的清教徒生活的存在。
连续几天呆在海边咖啡馆里聊天看海也会烦闷的,终于有一个下午,我们转移场地,到了离海岸线20公里的某个海岛上。我们见到了最白的沙滩和最蓝的海水——真正的印度洋的海水。当然这白沙滩的背后,除了简陋的饭店和冲洗换衣的屋舍,也少不了亲切可人的7-EIeven连锁便利店,我从店里买了啤酒,租了躺椅,坐了下来。远处的海面上,游轮带来了游客,也带走了游客。洁白的浪花朝沙滩冲刷过来,下海的人们跳着叫着,尽情地嬉戏玩耍,拍照留影。海鸟急速地飞掠而过,制造着欢快紧张的气氛,连闷闷不乐的导游也开心地下了海,不知用什么办法,钓到了几条小鱼,得意地四处炫耀,我听着手机音乐,目光伸向天与海的尽头,突然想起失踪的马航MH370。举了举手里的啤酒瓶,我以此祭奠葬身海底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