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梅尔在《普罗旺斯的一年》里用“高深莫测,贵如黄金”来描述松露。松露在欧洲三大珍馐里最为神秘,“集山川橡木之气”而成,是至鲜至美的天然食材。松露无法人工培植,天气和土壤变化会直接影响其生长,每年产量稀少且极不稳定,因此价格昂贵,被称为餐桌上的黑钻石。形状小似核桃大至苹果状,最稀有的松露重量可达一公斤左右,“价值连城”,常售出天价。
法国松露被统称为黑松露(Truffe noire),又被称为佩里戈松露(Truffe du Périgord),因佩里戈区出产的松露品质最高,已然是法国黑松露的代名词。
黑松露于每年11月中旬上市至次年3月下旬下市。其主要产区为中部多尔多涅省(Dordogne)和普罗旺斯大区(Provence)。松露季节,两个产区都开放松露市场,市民或游客可前往购买或参观。普罗旺斯系列书里常提到卡庞特拉(Carpentras)小镇,那里有法国闻名遐迩的松露市场。小镇被描述得神秘有趣,便决定前往卡庞特拉松露市场一探究底。
卡庞特拉位于沃克吕兹省东南部区域,隶属普罗旺斯大区。而普罗旺斯大区是法国最大的松露产区,法国80%以上的松露出自此区。小镇位于冯杜山(Mont Ventoux)脚下,山上出产松露。松露农人在山上找到松露,便送往松露市场售卖。从11月中旬至3月下旬,这里每周五开放两个松露市场,一个为专业市场,持证方能进入;另一个零售市场对居民和游客开放,交易时间为早晨8点至午时。而1月份松露成熟度高,最为鲜美,是品尝松露最好的季节。
零售松露市场位于游客中心大楼前,几张简易桌子拼凑在一起,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黑松露。每张桌前有一两个松露农人,静静地等待顾客,整个市场静悄悄的,与旁边热闹非凡的蔬菜集市相比,显得十分低调,若不是慕名前往,很容易错过。
松露按品种和大小分开摆放,价格以大小和品质区分,500欧元至750欧元每公斤。普罗旺斯农人将松露按品质高低放在大小不一的木篮或木板上,还有贴心的农人把松露放在标注好价格的棋盘格上,省去不少甄选功夫。售价最高的松露外表更大更圆,几乎没有瑕疵。与巴黎高达2600欧每公斤令人咂舌的价格相比,这里几乎便宜了三倍左右。
在市场上转了好几圈,农人只问好,不兜售,颇有一丝“姜太公钓鱼,愿者上勾”的意味。若是好奇,上前去问一两个问题,他们也会耐心作答。若意愿十分强烈,多问几句,他们还会打开盖子,让你看看货色闻闻味道。
法国松露有好几个常见品种,其中布鲁玛尔松露(TruffeBrumale)和勃艮第松露(Truffe De Bourgogone)上市季节与黑松露几乎同期,但品质和价格相差颇大,只有佩里戈松露是公认的极品。听说专业厨师也有上当受骗的,高价买回去的却是其他“以次充好”的松露品种。心下虽存疑,好在只是少量购买,便抛却顾虑,认真挑选起来。选定了位于角落边一位老大爷出售的松露。老大爷桌上只有三篮子松露,均裹满了泥巴,看着非常新鲜,品相十分不错。
走向前去,和老大爷攀谈起来。南部的松露和佩里戈的松露有何区别?他答,法国大部分松露产自南部,佩里戈的产量稀少,大部分松露购于卡庞特拉,再将其高价转售。听到这个说法有些讶异,不知是否可信。想起梅尔在《普罗旺斯的一年》里提及过:“据雷蒙的内幕消息,佩里戈地区售出的松露,一半以上出自别处的‘冒牌货’”。 心下了然,虽具体情况难以考证,贵如黄金的松露交易有些猫腻或许在所难免。
说起松露的新鲜程度,他说是前天和昨天找到的。又问大爷该怎样挑选松露,他答,圆形大个的最好,选的时候一定要挑选香味浓郁的松露,最新鲜。他还提到,松露的售卖标准严格,须整个出售,不可切片或者剖开出售; 有损坏的不能出售;必须有香味,味道和颜色也必须合符标准;购买时,可要求卖家刷干净;一个松露的重量不得低于5-7克。
付款离开前,大爷从旁边的罐子里掏出几枚黑珍珠般大小的松露送给我,说小松露不能出售,只能随机赠送给顾客以示感谢。向大爷致谢后,心想自己无故当了一回“有缘人”,实在有趣,这小珍珠松露便越看越可爱,恨不能立即放进嘴里品尝一番。返回后查询当日交易量,散客松露市场共卖出均价为600欧元每公斤的黑松露14公斤,是批发市场10%左右的交易量。值得注意的一点,松露交易只收取现金。
卖出松露容易,找到松露却“难于上青天”。
要问农人怎样找松露,他们只会神秘一笑,耸耸肩,不置可否。偶尔眨眨眼说:“只需一人、一狗和一锄”。而真正的要诀,则秘而不宣。
松露长在地下,要寻其踪迹,猪和狗是第一帮手。因松露香味里具有猪喜欢的雄烯酮的分子,猪能更准确地找到松露的生长处。因猪要抢食并破坏树根,农人便训练狗来寻找松露。
地理和天气对松露的生长有很大影响,农人还需要根据每年天气的变化,提前分析,选准方位和区域才能找到松露。这就需要靠经验、耐心和运气,三者缺一不可。经验可能帮助你在某个区域某棵树下发现松露,而运气会直接决定发现的松露是小似珍珠分文不值还是大似苹果价值连城。许多慕名前去找松露的人,乘兴而去,空手而归。能否找到松露,或许取决于天时、地利、人和。
成熟的黑松露香味浓重,有一股奇异的馥郁浓香,糅合多种味道,喜者沉迷,厌者掩鼻,不同之人闻到不同之味。有人说松露有泥土味、腐烂味;也有说坚果味,麝香味;还有说猪草味、红薯味等等。沁人心脾的奇异味道,似曾相识,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切开松露,内里的白色纹理如印象派画作,近看远观皆美。切一片松露,含在嘴里细细咀嚼,香浓满口,生脆口感,味蕾打开,全方位接受这股奇异的味道。
松露的香味极其霸道,非常具有穿透力。买来松露放在冰箱,第二日打开,整个冰箱弥漫着浓浓的松露味。烹饪过松露鸡蛋的锅,做黄油煎面包,面包里还留有松露淡淡的香味。把松露和米放在一起,便可得松露香米,用来做意大利松露米饭鲜美无比。
法国女作家克莱特在《囚牢与天堂》(“PRISONS ET PARADIS”1932年)里提到:“我们花昂贵的价钱购买松露,却暴殄天物,将其加进鹅肝酱里、放进油腻的禽肉里、做成乱其八糟的酱汁……难道不知我们爱的原是松露的本味……将其当做生鲜之物食用才能体味其无以伦比的风味……”法国人喜欢吃原汁原味的松露,多生吃或放进沙拉。因松露不耐高温,高温烹饪下,香味消失殆尽,故松露多作为调味上品,放进酱汁里或撒在烹饪好的食物上。松露与众多食材都能搭配,菜蔬、主食、鸡蛋和奶酪均可,与肉食搭配尤其出色。松露鹅肝酱、松露沙拉、松露蛋饼、松露土豆泥、松露意大利面及煎牛排配松露酱等经典菜肴在美食届很受青睐。
离开松露市场,穿过市中心去停车场。来时转了好几圈找不到停车位,只好停在城边上的连锁超市停车场里。心下颇有些讶异,这种情况在其他南部小镇很少碰到,慢慢穿过城市才发现个中缘由:小小的市中心,竟有大大小小五六个不同的集市,分布在城中心不同区域,有卖蜂蜜和栗子酱的街边小摊,有卖蔬菜、肉食和海鲜的集市,有卖衣服、生活用品的杂货区,有卖鲜花、盆栽的植物区。每个小集市都不大,紧密相连,人们大可不必去超市,所有新鲜食物和日常生活用品都能在集市买到。夹着法棍的法国男人,抱着鲜花的女人,推着购物车买菜的老人缓步走在路上,人们似乎非常悠闲,在蓝天和阳光下,随时停下来和熟人打招呼,坐在露天咖啡馆慢悠悠地喝杯咖啡。
想起儿时和父母赶集的那种兴奋感,不禁在普罗旺斯的小镇里,怀念起过去简简单单的日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