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如期而至,此时最宜怀念与瞻望。
走过四十余载春秋,我已然明白人生这趟单程旅行注定是场“直播”,永远无法“重启”。所有酸甜苦辣、悲欢离合都需面对,且要“一把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无需留恋与叹惋。故而,我愿在新年的每一天栽种一弯笑容,坦然以对,笑待余生。
拉开窗帘,再次与阳光谋面,迈入又一个日常,不能不说是一种“胜利”。因为,由于不可预见的无常,令太多人的生命戛然终止于昨日。这也是突如其来的疫情、意外与离别,给予我最深最痛的领悟。
禁足的日子,我被无数抗“疫”勇士口罩上方那一弯坚毅乐观的笑容所感染、所激励,继而抛却一味的恐慌,微笑着写下阳光的文字、打理变奏的日子,并传递给更多人。虽然,我们还需戴着口罩奔走,但生活总要继续,在街头、公园、车站、商场、医院以及每个需要扫码登记的公共场所,彼此投以眉眼弯弯的笑容,那便是世间最温暖最亲切的相逢。
2020年,无情的癌症夺走了我最爱也最爱我的表姑尚未年迈的生命,我心生悲痛,但未流一滴泪。我用等同于子女的重孝,感恩几十年姑姑对我的关照。姑姑一生坎坷,却一生爱笑,灿烂和善的笑容让别人如沐春光,而她自己却扛过了太多严寒。我知道姑姑不愿看到我为她的猝然离世而泪流,所以我收起伤心,学着她的样子将一弯笑容带给身边所有陌生与亲近的人。
一次乘高铁,候车室内被一个活泼好动、跑来跑去、大声喧哗的小男孩儿扰了清静,而年轻的妈妈却看眼手机看眼孩子,未加制止。不少旅客投去嫌恶的表情,我亦然。当男孩儿再次跑来,我本想“教育”一番,却按捺火气,弯腰,凑前,微笑,并将食指放在口边做出“嘘”的手势。小男孩儿也学着我微笑,“嘘”,停止了吵闹,坐回妈妈身边。隔着口罩,我看到了母子俩以及很多弯弯的笑容在洋溢。我知道,这是我的笑容在众人眉眼间的投影。
往往,人们对路人微笑频频,可对最亲的人却毫不掩饰内心的负面情绪。我亦如此,直至母亲耳背得需要当面吼话,我才深懂不该“色难”,毕竟“有妈的日子”已经倒数。
也就是近几年,母亲老得很快,不想下地,不想做饭,就连晒太阳也得催,特别是听力骤降,跟她对话,不是打岔,就是木木地没有回应。我有时烦了,说一遍不再重复第二遍,甚至只与父亲、哥哥、串门的邻居聊聊,将母亲撂在那里。偶然瞥见,母亲深陷的双眼一直不安、失落、惊惧地瞅着我们,令我心头一震,母亲怕是在想我们在议论她?有事儿瞒着她?于是,我不管在忙啥,总会不时温和地冲坐在阳光里的母亲一笑,她也一笑;待会儿,再一笑,她也再一笑。从此,一弯笑容成为我与母亲交流的最佳方式。这时,我竟发现其实她一直都在瞅我,捕捉我送去的笑,再回应笑。一笑胜千言,渐渐发现母亲开朗了许多,两眼不再忧郁,我也乐于对她笑着“吼一吼”,寂寥的小院又有了久违的温馨。
有笑有爱的家,空气是活跃的;否则,便是死般的凝滞。不止对母亲,对父亲的田间劳作、对爱人的默默付出、对孩子的点滴成长、对亲戚的真情援手,我都会报以会心的笑容,以维系滋润最宝贵的人间真情。因为,没了亲人的陪伴,我的人生将黯然消沉,了无生趣。
看到一则新闻:位于喜马拉雅山北麓的巴弄卓康哨所,终年被积雪冰川覆盖,狂风肆虐,方圆三十公里都是无人区,驻守于此十一年的班长吴杰每天精心打理着一盆盆假花,给它们浇水以使之更有活力、有生机。他给它们起名“小辣椒”“小紫”“团团”,甚至跟它们微笑聊天,让它们快快长。荒凉孤独无法想象,可吴杰们为了完成使命,在“天边”栽种一弯笑容,给假花,给边疆,给自己……
与战士们相比,我们为了工作焦灼忙碌、加班加点,为了生活辛苦辗转、焦头烂额,又算得了什么?我常爱到早市夜市、街头巷尾走走,由此发现并爱上了胡同口、公园里或街边那些遛弯的老人、开店的小老板,以及行色匆匆的快递小哥那灿烂的笑容——虽然每个人的故事不同,但大家对生活满满的热爱却完全相同。生活不易,只要我们心存感恩,心怀希望,积极乐观,定会成为人生路上冷暖自知的“忍者”与“强者”。
一年又一年,感觉我的心渐渐柔软了、沉静了,虽仍葆有那份天真,但却不再毛躁——只因越来越愿意微笑面对遇到的一切。我愿对走出贫困、走向振兴的家乡微笑,对亿万年永不老去的山川微笑,对春种秋收、滋养生命的粮食微笑,甚至对狂风暴雨微笑,对坎坷挫折微笑,对伤害过我的人微笑……
新年,又将我向中年深处再送一程,会有更多的挑战和更多的快乐迎面而来。但无论如何,我将会给生活更多笑容,因为那“一弯笑容”当是对岁月这把无情利剑的温柔一击。
栽种一弯笑容,你我的世界就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