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满元
松树冲是我老家的一个著名山谷,也就是松树山的山谷。松树山是我老家最高的山,越过山顶,就是邻村的地盘了。
小时候放牛松树冲,是我们做的最正经的事了。我们把牛从羊岗岭山腰上的牛栏里放出来,鞭子一抽,大牛小牛就沿着那条牛道呼啸而去,直奔松树冲。松树冲坐北朝南,谷口有张山塘;对面是座平坦的小山,山上天生了两个平坦的大石台,那是我们看护牛们的瞭望台,也是我们玩“皇帝棋”的好地方。“皇帝棋”是我们家乡特有的一种棋类游戏,可以就地取材画好棋盘,用小石子做棋子玩,玩法类似跳跳棋。山冲两侧的裙山,呈合抱之势。我们玩“皇帝棋”玩腻了,就冲到山冲左边的入口处玩“造皇宫”的游戏,四处搬运一些大小石头来堆砌自己的“宝座”,那时我们以为孙悟空就是世界上最牛逼的“皇帝”,都说自己是“齐天大圣”,耍着根棍子一屁股坐到自己的“皇位”上,感觉自己真成了皇帝一样。
放牛松树冲主要在冬天。因为冬天冷,没什么水草可吃,牛在山冲里不需要到处觅食,没有太多的走动,也就是晒晒太阳,反刍反刍,至多相互追逐斗斗角玩玩而已,这就需要一个自然宽阔、阳光充足、温暖避风的地方,而松树冲恰恰具备这些条件,所以这里就成了我们村里冬天放牛的天然牧场,也是一个天然大牛栏。待到半下午,太阳渐渐西下时,我们进入冲里,找到各自负责放养的牛,一鞭子甩去,我们和牛们便像出来时那样,又紊乱又井然地牧归。
我为村里放养的最后一头牛,叫“大水牯子”,那是我们村的“牛王”,不仅力气大,干活是顶梁柱,而且年龄大、辈分高,更重要的是,在它十几年与邻村所有号称最有战斗力的水牯牛进行“角斗”时,我的大水牯子都是胜利者。可惜的是,在那个暖冬的一天傍晚,当我从松树冲把我的大水牯子牵着往村里回的路上,在羊岗岭山脚的一个田陡坡下,它突然站在那里不动了,气喘吁吁一阵以后,两行清泪流下来,然后慢慢地瘫坐在田里,怔怔地望着我。我马上向村里报告情况,然后大家抱来许多稻草给它盖上取暖,然后我和两个发小一起要求在那里守夜陪护。第二天中午,我的那头大水牯子全身冰凉了。我像失去亲人一样哭了。
从此以后,我没有再为村上放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