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自游
我小时住在长白山下、松花江畔的一个小村里。
村子里松松垮垮的篱笆围着稀稀疏疏的三十几撮泥草房。
有点80年代流行的那句《信天游》——“我的故乡并不美,低矮的草房苦涩的井水”的味道。
井水大概也不咋地!
我爸说:“甸子边的村子是不喝井水的,老人们早就知道喝了会长大骨节病。那些村子的人只喝活的河水。”
先民们好智慧!
咱也不能小看这泥草房子。
在填饱肚子都不容易的年代,盖个泥草房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正儿八经的泥草房是土坯垒的。垒房子用的土坯,一般长一尺二寸,宽六寸,厚二寸,和没上窑烧了红砖差不多。做土坯得找粘度大、粒径合适的黄土,得把柔韧细长的野草用铡刀铡成二寸左右拌在土里做筋。先用铁锹把土草翻拌匀和,再加水、用二齿钩子和四股岔子搅拌。拌匀搅黏后用叉子将和好的草泥装入土坯模子里,压实、抹光拔出坯模,晾晒脱水后的土坯才可以使用。
因为做土坯费工费时费力,有壮劳力的老乡家才能盖个正经的泥草房。村里还有好多不大正经的泥草房,有用一层层木柈子加黄泥添缝垒的,还有先夹木杖子(篱笆)再用黄泥抹的。
有了土坯才能垒墙,垒好了墙才能上大架子,上了大架子才能上梁,上了梁才能搭檩子,搭好了檩子才能穿椽子,穿好了椽子才能勒房芭,勒好了房芭才能抹泥,泥干了才能苫草。
我们这里苫房子常用甸子草、山黄草和小叶樟等三种。打草多要赶到中秋霜前,早了水分大不抗烂,晚了太干草就变脆则缺了韧劲。草打回来得捆成捆,用铡刀去齐根。
苫房子既是大工程也是技术活,不光得喊十个八个的邻居来帮工,还得请几个苫房子的高手来做“拿哨”、“走檐”、“拧脊”等大工活。
拿哨是苫房山的两边,拿哨好坏是决定整个屋顶上苫草抗风能力的关键工序,必须得高手。走檐是在房檐头上苫草,草得探出房芭5厘米左右,用一个平板子拍齐。拧脊是人骑在房脊上把整绺长草拧在一根长杆上,让苫草成“人”形披落在房脊两侧。
房子苫的好可以挺个十年八年的,苫的不好过不几年就得重苫了。那年月苫房子可是一件费事费钱的大事,多数人家苫房草烂了,房子漏了,都会在漏的地方补上几捆草,挺过雨季,也就对付过了一年。直到屋顶上大部分的苫房草全烂掉了,没有办法去补去将就了,才会决定苫房子。
苫好了房子,屋子里还得砌间壁、搭炕,屋子外还得立烟筒。
两间草房,得用泥坯垒一道间壁分隔成里外两屋。
三间草房,得用泥坯垒两道间壁分隔成三间——东西两个里屋和一间共用的外屋。
外屋砌上锅台安上口“八印”铁锅,抬进来水缸、酸菜缸,搭个放盘子碗的架子就成了厨房。
里屋得搭两铺“对面炕”,两铺炕中间的过道叫“炕前”。
搭炕有用泥坯的,泥坯金贵,多数还用石头。先用大点的石头搭出框来,再用小点的隔成烟道,最后用平整的做“炕面子石”,然后抹黄泥找平。等立上木筒子烟筒,生火烧干,铺上炕席即大功告成。
做烟筒一般找一空筒子树的树干,如果树干里空不够大,或者里面不光滑,就用火烧燎到符合做烟筒的要求。烟筒立在屋外的房山那儿,就是“烟筒立在山墙外”关东山的一怪了。
草房的里屋,南北都安木窗棂子窗户,南窗为采光会做的大些,北窗是为通风会做的小些。
窗子一般都是由上下两扇组成的,下扇镶玻璃,整扇窗钉在了窗框上,是不能开的。冬天,我们喜欢玻璃窗上呵热气,在玻璃结的霜花上焐个手印。上扇密布着小方格的窗棂子,在窗棂子屋外一侧糊一层灰色的、粗糙的纸——窗户纸。这就是传说的关东山之又一怪——“窗户纸糊在外”了。手欠的去捅下窗户纸,就体会到了“窗户纸一捅就破”就挨揍的快乐了!
草房做好了也得内外“装修”下。
先把里外墙用黄泥抹平。
屋里的墙泥干了再糊上一层旧报纸。
里屋还要吊棚并糊旧报纸。土房子爱招老鼠,躺在炕上常常听到老鼠在报纸糊着的棚里面奔跑、掐架。
糊了报纸,泥草房就装修好了。
一家人就可以高高兴兴的搬进去快乐滴生活了。
感谢伟大领袖毛主席。奏乐!奏乐!奏乐!
一家老小在炕上搓苞米。
老人家在炕上做针线,摸棱鸡蛋。
奶奶在炕上搓麻线、哄孙子。
农家大酱用棍揣。
满院阳光把秋晒。
母鸡下蛋上碾台。
姐姐要把弟妹带。
傍晚鸡鸭撵回来。
“晚上睡觉头朝外”——关东山里又一怪。
夜晚悄悄入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