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无念
提到荷兰,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旅游达人可能会说,当然是奶牛、风车和郁金香;文艺青年会说,是梵高和他的《向日葵》;体育达人可能会告诉你,是所向披靡的无冕之王“橙衣军团”;至于LGBT友好人士和社会学者则会告诉你,荷兰是全球第一个同性婚姻和安乐死合法化的国家……
作为世界上人均收入最高的国家之一,人们对于荷兰的理解,普遍停留在景色优美、经济繁荣、民众教育水平高、公共机构健全等认识上;但除此之外,对于荷兰本土的电影事业,似乎知之甚少。尽管和欧洲的大多数国家类似,荷兰本土的电影市场长期都被好莱坞电影所占据,但其实荷兰的本土电影,以及它对世界影坛做出的贡献,仍然是当今全球电影版图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本周五,有一部名叫《指挥家》的荷兰电影登陆国内。这部2018年的荷兰电影由本土知名女导演玛利亚·彼特斯执导,根据真实故事改编,讲述了历史上首位女指挥家安东尼娅·布⾥克勇敢追求音乐梦想,在以男性作为主导的音乐行业里不断自我突破,实现人生价值的故事。本片在IMDb上评分7.3,豆瓣上也有7.4分的不错成绩,是一部值得一看的女性佳作。
借着《指挥家》的公映,我们这次也来聊一聊关于荷兰电影的种种。比如,荷兰电影在历史上都经历了怎样的发展?荷兰电影在世界影坛上地位究竟如何?以及,中国和荷兰两国之间又有哪些电影方面的文化交流呢?这些问题,在下面的文章里都能找到答案。
纪录片产业繁荣,故事片相对薄弱
如果要给荷兰贴一张电影名片的话,那么它当之无愧可以获得“纪录片之国”的美誉。
和许多其他国家不同的是,荷兰纪录片行业的发展要远远超过剧情片的制作。1898年,荷兰诞生了第一部纪录电影《国王一家》;1902年,荷兰拍摄了短故事片《长裤汉遇险记》。直到1910年,荷兰有了第一家电影制片厂,拍摄一些纪录片和短剧情片。不过到了20年代后,由于海外影片的大量引进,本土电影终究不敌引进片,这家制片厂也在1919年关闭。
由于先天性的自然环境和地理位置的约束,以及本地资源的影响,荷兰在上世纪20年代就开始和其他制片条件发达的国家进行合拍片的制作,但是荷兰本土电影始终发展缓慢,质量落后。事实上,荷兰本土影片的制作之所以成绩不佳,很大程度上还有很重要的主观原因。一方面,制片人不敢拍摄成本较大的故事片;另一方面,制片工作的时断时续也阻碍了技术工作者的进一步提升。
然而在这个时期,国内的纪录片却取得了不小的发展,尤其是像尤里斯·伊文思这样的纪录片大师的出现。1927年,以他为首的一批电影进步青年组成了荷兰第一个电影俱乐部,宣传世界进步的电影艺术,放映国外的先锋优秀电影。而他本人的《桥》(1928)、《雨》(1929)、《须德海》(1930)等影片不仅让他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也奠定了他纪录片先驱的地位。
在电影史上,人们将伊文思和美国的罗伯特·弗拉哈迪、英国的约翰·格里尔逊和苏联的吉加·维尔托夫并称为“四大纪录电影之父”。
伊文思导演是中国人民的好朋友,来中国拍了大量的纪录片。图为1983年,伊文思到访北京电影学院
上世纪20年代到二战前,荷兰的故事片发展稳中有进,但整体仍然比较落后。一批其他国家的导演从纳粹德国流亡逃到了荷兰,无形中给荷兰本土的电影业带来了新的制作风气。但好景不长,1940年,德国占领荷兰,本地的电影生产完全陷入了停滞的状态。
50年代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荷兰本土的纪录片和科普片在国际上一直享有重要地位。直到60年代后,故事片的制作才迎来了一定的爆发,最多产的时期是1966—1968年,并在70年代达到稳定,每年大约能生产60部影片。这期间,荷兰出现了一批著名的导演,如冯斯·罗德麦克斯(Fons Rademakers),他的作品曾多次入围戛纳和柏林电影节,他本人还获得过柏林电影节的银熊奖;导演约翰·范德库肯(Johan van der Keuken),他自1955年来独立摄制短片和纪录片,不仅艺术水平高,而且构思独特。
到了90年代时,美国电影已经占据了荷兰86%的电影市场,本土电影的生存空间十分有限。进入21世纪,这个现象仍然没有好转,由于本土故事片制作水平的薄弱,本土电影所占的市场份额也要低于其他的欧洲大国。仅以2019年的数据来看,年度票房的前十名全部被好莱坞影片占据。
在2019年的一项针对荷兰本土电影人的匿名调查中,有87%的人认为荷兰故事片质量介于一般(54%)和不及格(33%)之间,几乎同样比例的人认为荷兰电影落后于其他国家。
本土影片“低调”,电影节“吸睛”
尽管荷兰本土的纪录片和故事片发展较为不平衡,但荷兰却拥有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个国际电影节——鹿特丹国际电影节(IFFR)和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IDFA)。近几年也有一些著名的荷兰导演受到了国际上的关注。
首先是著名的鹿特丹国际电影节。作为和戛纳、柏林、威尼斯、洛迦诺齐名的欧洲五大电影节之一,鹿特丹是唯一一个不设立红毯环节的国际电影节。和鹿特丹这座城市的气质一样,IFFR自1972年创立之时,就被打上了“独立”、“先锋”、“实验”、“反叛”等标签的烙印,直到现在都是公认的“世界新锐导演的最重要舞台”。
鹿特丹电影节的诞生与当时的社会上的反叛、进步的风气有关。它并不介意电影的“首映权”,不邀请好莱坞明星,没有红毯,而是将焦点更多地集中在优秀电影的推广和放映上,目标群体是所有的观众。不仅如此,在电影节创立之初,并没有所谓的竞赛单元,因为当时的主席认为“电影是艺术,而艺术是无法竞赛的。”
直到1995年,鹿特丹才设立了主竞赛单元“金虎奖”,并以第一任主席休伯·包斯的名字命名了重要的HBF基金(Hubert Bals Fund),该基金的宗旨是支持在电影艺术上年轻的有创意的作者,而该基金的第一位获得者,正是中国导演陈凯歌。
IFFR作为西方观众了解中国电影的重要窗口,和中国电影一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中国的第六代导演群体,最早就是从鹿特丹的舞台上走出来并引起国际关注的,而这直接导致了中国独立电影界历史上重要的“七君子事件”。另外,从2018—2020连续三年,鹿特丹的最高荣誉“金虎奖”都颁给了中国的新人导演,这也侧面表达了IFFR对于中国新锐独立电影的认可。
另外一个荷兰的重要电影节,则是被称为纪录片中的“奥斯卡”的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IDFA)。这是世界上最大最重要的纪录片电影节和纪录片市场平台,自1988年创立之初就设有以致敬伊文思的最高大奖——最佳纪录长片(60分钟以上)“尤里斯·伊文思”奖。
同样的,IDFA和中国电影也有不小的渊源。中国的纪录片曾多次在IDFA上展映或竞赛,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中国独立纪录片的某种发展历程。2009年的《归途列车》曾获得过最高荣誉“尤里斯·伊文思”奖,2016年的《摇摇晃晃的人间》也在IDFA上获得了评委会大奖。
除了这两个面向国际范围的电影节,荷兰也有象征本土电影最高奖项的“荷兰电影节”,最高荣誉是“金牛奖”(Golden Calf Award);以及一系列主题鲜明的电影展,包括奇幻、儿童乃至食品等各方面。可以说相比“低调”的荷兰电影,荷兰的电影节更像是外界了解本土电影、推广国家形象的重要名片。
而近几年,随着世界范围内重要电影节的影响力越来越强,一批荷兰导演也开始在国际舞台上崭露头角。
除了早已享誉全球的纪录片“一代宗师”伊文思,以及上世纪60年代在本土成名、后去好莱坞发展的荷兰大师级导演保罗·范霍文以外,还有诸如像亚历斯·冯·华麦丹(《博格曼》、《施耐德对决巴克斯》)、马丁·寇霍文(《悍女》)、赫蒂·霍尼格曼(《永远》)、葆拉·范德厄斯特(《被告护士》、《托尼欧》)等等,他们的作品都曾入围过世界范围内的重要电影节,包括传统的欧洲三大等等。
从左到右:《博格曼》、《悍女》、《被告护士》
另外,荷兰电影曾7次入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即奥斯卡最佳国际影片),共3次获奖,分别是1986年的《战火葬童年》、1995年的《安东尼娅家族》,以及1997年的《角色》。这个成绩在所有国家里,并列排名第四。
整体看来,虽然荷兰本土电影的商业市场份额相当有限,但是从艺术片在国际影坛上的价值,以及荷兰的电影节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度来看,仍然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力量,而近几年荷兰电影也正逐渐崛起成为欧洲乃至世界影坛的重要组分。
中荷两国电影交流日益密切
最后,我们再来看看中国和荷兰两国之间在电影方面的文化交流和贸易往来。除了上面提到的IFFR和IDFA对于中国独立电影和独立纪录片的扶持和认可以外,近几年,两国之间的交流往来也变得密切起来。
首先是官方层面在影视文化领域的合作往来。
早在2016年,北京国际电影节就曾举办过“中国·荷兰儿童电影研讨会”这样的特别活动,想要从荷兰的电影人身上学习一些经验。
在中国,儿童电影一直以来都没有受到过重视,每年来自儿童电影的票房贡献也寥寥无几。然而在欧洲,儿童电影比非儿童电影票房能多卖5倍,而且儿童电影很容易出口到其他的国家。
荷兰儿童电影《乌鸦男孩》、《酷小孩不哭》
据荷兰电影基金会的多琳·布内坎普介绍,荷兰的人口共2000万,在过去的十年当中,44%的人去看电影,其中很多人的选择是儿童电影;而目前发行的所有荷兰电影中,24%的份额是儿童电影。由此可见,除了政府的支持以外,儿童电影在荷兰拥有一套相当成熟的制作体系,同时该类型也有很广阔的市场前景。
2018年6月,中国与荷兰在海牙签署《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和旅游部与荷兰教育、文化与科学部2018年—2021年文化合作谅解备忘录》,力图在农业和文化上加大结合,尤其是电影制作、博物馆培训等领域进一步加强合作。
在这样的背景下,2019年10月,童影厂与荷兰福临电影公司签订了中荷两国首部合拍片《威武小狮王》的合拍备忘录。对于中国影人来说,这是一个学习荷兰儿童电影制作经验的好机会,也是彼此之间电影文化相互交流的有利渠道。据悉,该项目的最终剧本已经在去年3月完成,本计划译制结束后于去年秋天在荷兰开拍,今年圣诞节在中国和荷兰上映,但不知是否会因疫情影响而延后。
另外,中荷两国的观众在大银幕上看到彼此国家电影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近几年,有不少荷兰电影都通过国内的各大电影节展和国内的观众们见面。2017年,荷兰纪录片《漫长的离乡》入围上海国际电影节的金爵奖“最佳纪录片”单元,并最终获奖。2019年《战火中的银行家》,2020年《控制点》,这些荷兰影片都曾在上影节展映,口碑也都不错。
《指挥家》并不是中国大陆引进的第一部荷兰电影。早在2008年,国内就曾引进过范霍文的经典佳作《黑皮书》。这部豆瓣评分高达8.3分的二战佳作,不仅入围了当年威尼斯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而且还横扫了荷兰本土“金牛奖”的最佳影片、导演、女主角三项大奖。不过,原本长达145分钟的影片,在引进国内时删减了近40分钟。
上一部登陆国内大银幕的荷兰影片是2019年的《狂暴凶狮》。这部早在2016年就已经在荷兰本土公映的影片,票房不佳,当年只有3万名观众前去观看,然而在国内公映后,竟有超过120万的观影人次,最终票房近5000万。荷兰导演迪克·麦斯在得知后,声称这简直不可思议,甚至是“荒谬”的。在得知了中国巨大的市场潜力后,导演甚至考虑以后和中国合作拍片。
那么,荷兰的观众们能够有机会看到国产的电影吗?答案是肯定的。
2019年春节期间,韩寒导演的《飞驰人生》在荷兰九大城市Pathe影院同步放映,这是中国驻荷兰大使馆文化处和雅本传媒旗下的荷兰生活网联合引进的中国电影,也是首部在荷兰和中国同步上映的中国电影。另外,电影《受益人》、《美丽》,纪录片《中国梵高》等片都曾在荷兰公映过。
此外,两国之间的民营影视企业之间的合作交流也日益增多起来,最主要的就是影片发行的相关工作。
《狂暴凶狮》由荷兰降落伞影业(Parachute Pictures)和荷兰射星电影有限公司(Shooting Star Filmcompany BV)出品,由北京耀影参与引进,未来想象影业也参与了宣发工作。而此次的《指挥家》同样由荷兰射星电影有限公司出品,上海的鸣涧影业协助引进和宣发,荷兰大使馆也有参与引进工作。民营影视公司之间的交流合作不仅能带动两国之间作品的欣赏交流,也为两国进行文化传播搭建了桥梁。
不仅如此,第一位把欧洲三大电影节的获奖影片批量引进中国的人马雷梦(Clement Magar),如今已经是荷兰Fortissimo Films公司的总经理。Fortissimo Films公司是全球最具影响力的电影国际销售公司之一,在阿姆斯特丹、北京两地设有办事处。过去几十年里,他们公司曾代理了《春光乍泄》、《花样年华》、《僵尸》、《墨攻》、《白日焰火》、《四个春天》、《第一炉香》等多部华语片的国际发行。
荷兰制片人博伟达先生(Wouter Barendrecht)于1991年在阿姆斯特丹创立了Fortissimo Films,并逐渐发展为全球最早致力于发掘和推广亚洲电影的影视公司。90年代,一批中国新锐导演通过它在国际电影节舞台上崭露头角。2017年,Fortissimo Films在经历破产后被和和影业收购,涅槃重生,进一步致力于为青年电影人建立更专业的国际通道。
官方合作,民间交流,期待中荷两国未来可以在影视文化方面达成更深更远的合作,助推国内影视文化产业迈向新的多元盛景。
参考资料:
1.百度百科:荷兰电影
2.珍:《荷兰电影概况》|《世界电影》
3.荷兰联合时报:《荷兰电影工作者不满意本国电影产业》
4.姚异姚:《不走红毯、影院喝汤、船上比稿……荷兰电影业为何不走寻常路?》|荷兰在线中文网
5.张亚璇/葛文/郝敬班/范敏格/Halley:《与葛文谈话:鹿特丹电影节与当代独立电影制作》|《当代艺术与投资》
6.人民网:《中国和荷兰合拍的第一部儿童电影——<威武小狮王>》
7.周晨亮:《马雷梦:首位把欧洲三大电影节获奖影片批量引进中国的人》|《人民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