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逛进了夫子庙景区,在寒冷的冬夜。夫子庙,我一共来过多少次?白天、晚上,走路、游船。夫子庙的桨声灯影,在我从未来过南京时,就从朱自清和俞平伯的文字中认识。那是民国时期的秦淮河与夫子庙。两位大作家同题比赛,不一样的角度,一样的风情。
百年变迁,今天的秦淮河还有船在水面游弋,却没有浆声可循。而灯影,也远不是朱自清他们看到的朦胧。探照灯、霓虹灯,他们可能知道,未必看过。
灯光之外的车灯光
每次到夫子庙,逛秦淮河,我都会到贡院周边逛逛。在我认为最严肃的江南贡院和最得意的明远楼前,我会伫立观看。遥想当年举子们为了可能实现的梦想而吃苦受累。“十年辛苦无人知,一举成名天下闻”的信念,支撑着他们日日夜夜地坚持。他们的考场条件,比之今天的学子,艰苦了无数倍。
编了号的小考场,只容得下一个人。考试几天,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所有的辛苦,为了一份“书中自有黄金屋”的期待。人生,不就是因为希望才美好吗?多少“八十老童生”的故事,今天断不会出现了。因为今天的人有更多的选择,更多的期待和更多的追求。
有人说,“人间不值得”。说的人和听的人,相信吗?这次,我同样站在科举考试博物馆字前,看着灯光下三根高高的像糖葫芦串一样的戟,那是“连升三级”的彩头。很多类似建筑,都有这样的彩头。中国文化中的“讨口彩”,生活中无处不在。今天考生甚至会收到亲友赠送的年糕、粽子等食品,去文昌帝君前祭拜,便是传统的再现。
江南贡院的牌楼,没有白天威武。灯光下多了温馨与柔情。明远楼像透明的一样,少了白天的厚重。对面,一座同样雕栏画栋的“龙门”牌坊,便是对考生最大的激励了。鲤鱼跃龙门,跳出那段艰难,便能够鱼化成龙,不再和凡夫俗子同列。那时刻,改变的何止是一个人的身份?“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女人尚且如此,男人更是了。
夜晚明远楼
大路两边,有一些雕塑。雕塑的形象各异:有坐下来稍稍休息的文人,有给人出谋划策的师爷。他们与路灯下或快或慢地行人游人一起,构成光怪陆离的影。灯影,更加明亮的灯影,照亮了所有,唯独无法照亮世道人心。
夫子庙的商店,灯光更亮。商店的名字换来换去,经营的东西大体不变。就像走在这一段路上的人一样,古往今来不知换了多少人。有人得意,有人失意。终究,人像秦淮河的水一样,逝者如斯。唯有这条河以及与河相关的传说故事,一直还在。
是的,夫子庙秦淮河,与我站在的文德桥上空的月亮一样,在变与不变的历史长河中,处变不惊。
相距不远的桃叶渡,是另一个我喜欢的地方。其实这里没什么,只有一个故事,一个与爱情相关的故事。相比秦淮河的种种,这个爱情故事多了温情。自古文人和爱情,文学作品永恒的主题。这是秦淮河始终保有魅力的原因吧。
晚上的乌衣巷,不够明亮。灯影有,迷离。与“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过往,颇为契合。乌衣巷,不过是验证了刚刚我所说的“变与不变”。晋人最有风度,对变与不变,都不会过于放在心上。因为他们对于生命,有自己独特的理解。
不变的秦淮月
相比桃叶渡和乌衣巷,李香君故居更让人感慨。不过,假如没有孔尚任的“桃花扇”,李香君的故事不会有今天的广为人知。孔尚任的“桃花扇”与洪升的“长恨歌”,一起出现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不是偶然。在时代的洪流中,爱情从来不是单纯的爱情,仅用卿卿我我不能够解释。
悲欢离合与一代兴亡,是故事吗?不是故事,是历史。李香君,一个“气节”的代表。活跃在明清交替时南京欢场的女人们,秦淮八艳群体不过是一个缩影。相比明朝官吏,她们活出了“人”真正的意义。
一条游船忽然出现在前方的桥洞。安静的水面,瞬时被搅动起层层叠叠的涟漪。船窗紧闭,我听不出里面有没有歌声。我想,会有的。那是秦淮河的标配。从先秦开始的故事,从魏晋延续的风流,从明清振奋出的骨气以及与读书相伴的柔情。
科举博物馆,连升三级灯
“红袖添香”,读书之乐。文德桥,用名字彰显“德”的内涵。
人影掠过,被拉得忽长忽短。冷寂的冬夜,今晚并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