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殷雪林
豫南的冬天,大地萧索,了无情趣,一下雪,就大不同了。待到雪后初霁,天地之间迅速活跃起来,孩子们纷纷从家里跑出来,三五成群地在院子里的空地上玩耍。儿时一到冬天,我就特别盼望下雪,不光是可以痛痛快快地玩雪,大伙还可以兴致勃勃地拿竹竿走东家串西家敲房檐下的冰条子玩,还可以吃呢,像夏天嚼冰棍一样,凉彻心脾,特别过瘾。
小时候的冬天,母亲常教我们唱九九歌:“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节令到了数九寒天滴水成冰的日子,老天常常会飘起雪花。一连几天下得世界白茫茫一片。低矮老旧的街巷一下子变得比平时可爱多了,房顶和地上像是铺了一层厚厚的棉花。街巷虽依然看上去局促拥挤、墙壁屋脊棱角分明,但却好像柔美了许多。颜色也让人赏心悦目,一水的青砖灰瓦和院落间光秃秃的树木,一律顶着晶莹的白,黑白明晰,素雅纯净。
孩子们在雪地里撒欢、打滚、堆雪人、滚雪球、打雪仗、滑冰,有的还闹着让大人帮做雪橇和雪车,玩得不亦乐乎。
雪中的快乐很短暂,天一放晴,地上的雪就会融化。此时,雪中玩乐该谢幕了,孩子们开始抬头寻找冰条子了。
冬天太阳的威力是有气无力的,还落得早。白天没怎么觉得,天就暗了,气温下降到冰点,房顶上融化的雪水顺着一道道瓦槽流到檐口,在房檐下遇到冷空气,滴着滴着就滴不下去了,在每处檐口下结成冰滴。傍晚,瓦上的雪又吸收屋内人们生活散发的温度,继续融化沿着原路慢慢往下淌,持续凝固成冰滴。不断累积后,一条条垂吊在房檐下的冰条便悄悄形成了,上粗下尖,像冰锥亦像宝剑,儿时我们都叫它冰条子。
冬天孩子们睡得早,睡前冰条子还小得可怜,第二天一起床发现房檐下的冰条子已经很长很粗了,有的竟有一两尺长,根部也有儿童的胳膊粗,让人惊喜不已。孩子们开始呼朋引伴,偷偷地搬来小凳拿着竹竿磕冰条子。大人们担心孩子爬高上低会摔着,不允许我们去磕冰条子。冰条子的主人家也不喜欢孩子们来敲,怕戳坏了房檐或打碎屋瓦。
不是所有的冰条子都可以吃,要选择晶莹剔透看上去无杂质的冰条子。虽然那时污染很小,豫南雨水也足,所有人家的房顶一年到头不知被雨水冲刷过多少回,但要磕到干净能吃的冰条子还是得费点小工夫的。得赶早,晚了冰条子会被其他孩子磕走,还得背着主人家去屋后磕。记得那时我们往往会在街巷里前前后后跑好几处院落,才会找到理想中的冰条子。
磕冰条子时,若竹竿够不着,必须踩凳子,还得两个人用罩衣或棉袄撑开在底下接着,不至于掉在地上沾上尘土和泥水。磕到手后,大伙一哄而上,抢着一条或是半截,也不怕冰凉,抓在手里就往嘴边送,卡吧卡吧咬着,还笑着比试看谁嚼得响。不能吃的冰条子我们一般都会当作玩乐来磕,站在凳子上,举起竹竿照准房檐下冰条的根部挥去,十根八根冰条子同时被磕下,获得快感的同时,并可听到冰条子齐刷刷落在冻土上发出悦耳的碎裂声,叫人心情舒爽。
上初中了,每到冬季我还爱磕冰条子,但已懂得吃冰条子并不卫生。这时候只为重温儿时的快乐,那颗心依旧烂漫着,美妙的感觉和小时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