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之后元旦,角角落落还残留着积雪,寒风刺骨,穿透每一个细微的缝隙。
这样寒冷的日子,竟然想外出走走,不管“风头如刀面如割”,也不管日暮寒山远,孤鸟独自鸣。
不知心中出于怎样的动机,只是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就拐进了这座大山。
寂静的山中几无人影,也少了平日的嘈杂,显得格外的幽静。偶尔看见一两只鸟在树林里跳来跳去,怕也是畏寒吧,竟没有了常日的欢鸣。
其实,这座山离我住的地方并不算远,因无睱,竟不曾造访过。常有路过,知晓这里绿荫覆盖,山峰相接,实为城市之肺。此刻,却是满目枯黄,即便绿色的冬青和松树,也在冰雪的摧残下,失去往日风采,呈现出残败之象。从这座山,一眼就能扫过周围的山峦。除了低洼处尚存少许的绿色,其余全是笔直的树杆,背阴的地方,雪色依稀可见,这些树就成了淡淡的水墨,映衬在苍天下。
沿着木板铺就的台阶,很快就登上一个平台,不远处的山坡上建有一鼓楼,不知谁敲响了“金陵第一鼓”,在寂静的山中,仿佛要震动四围,但却因为寒冷,鼓声不起,显得沉闷而短促,之后迅即消失。
有一条小道向左,一眼看到尽头,我以为就不再向前。走上去发现,这是一个之形的盘山公路,不像其它的山,全是台阶,这里倒是倾斜的平坡路。走起来并不累,只是山中的寒风委实割人,像千万个冰刀插在脸颊,脖子,脚裸里。更难受是空无一人,没有对白,只耳边呼啸的风,伴随一个人默默往前,忽然记起那句:孤寂的路难走。孤寂中,难走的不仅是路,是灵魂的无向,自我挣扎,不断自我挑战,肯定否定和怀疑。好处是思绪不受控制,天马行空,任意飞舞,四处飘散,不用担心,不用有任何顾忌,都是一闪一闪的。譬如回头,看到暮蔼烟起,远山层叠,“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就跳了出来。看山中禅寺,就想起“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层贫”。听风吹山林,又记起“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如碧”。思绪此起彼伏,被寒冷冲的七零八落,不成体系。
开始怀疑自己的举动,在这严寒中倒底要寻什么?山壑中薄雾升腾,山凹处是远方的城市,低矮的村庄和农田散落在视线中。
一个人,一座山,还有空荡荡的四野。
忽然听到有说话,拐过去一看,是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孩子,这让我十分惊讶。中国的父母很难会让孩子在如此凛冽的寒风中受冻。他们正在争执,是因为寒冷吗?走近一听,方知并不为此,而为要不要超近路,父子俩坚决要超近路登顶,母亲不愿意,山势陡峭,十分危险。但父子俩执意要攀援而上,母亲只得一个人幸幸地向前。
看他们背向而行,心中不免升起一种悲凉,思绪又开始飘浮。三角的稳固很容易被打破,走捷近早已成为我们的习惯,并深入我们文化的脊髓,凡有路处必有捷径。君不见,在许多不该有路的地方,便总有了路。走捷径的思维并非成年开始,自童年就被养成,我们每个人几乎一生,都受到这一思维的熏陶,又逐步渗入社会各个层面,从官场、职场,直到日常生活。走捷径不能算错,有时确实可以省很多劲,跨过很多的难,但有些路本来就给走准备的,超了捷径,便又丢失了其他,再往下就是不愿付出和努力。
我老老实实地往上爬,哪怕再冷,也不去走捷径。
就在那个弯道处,我看到几株腊梅迎风绽放,不畏严寒,开得灿烂,还有散落的不知名的树,每个枝上都挂满了金黄色的小果,在灰白的天际越发坚强可爱,旁边是一大片凌空的树的枝杆,像青蛙的爪,又像是海中的珊瑚。再远处,是层层淡去的山峦,渐次排开,像白纸绘就的水墨画,一只雄鹰,迎着寒风自在地翱翔.....。
醉心这样的画面,这是温暖的屋内绝无的。
下山的时候,又遇到的父子,他俩依然在超近路,从山坡上往下滑,每绕过一个弯,他们总在落在我的前面,仿佛是故意告诉我捷径的优势,我依然背着风,婉尔一笑,不紧不慢地沿着路往下走。
这时,天空竟开始放晴,夕阳穿出云层,越来越亮,余辉照在群山之上,原先的灰暗顿时呈现出一片秋红,层林尽染,跃出无限诗意,慨叹江山,冬日也有如此锦绣妩媚。
三口之家早已远去,空山更空,寒风更寒,一任残阳如血,掩映在山峰林间,斯人已走,独剩寒潮翻滚。
铛,山后禅院的钟声,远远地敲响。
城市灯火,在暮归的天色中渐次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