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怀宁,或许知道的人并不多。但说起黄梅戏,多数人都能哼上两句。“为救李郎离家园”“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怀宁位于安徽省西南部,正是黄梅戏的起源地之一,素有“黄梅故里”的称号。在这座江北小城里,几乎处处都可以听到悠扬的黄梅调。黄梅戏起源于采茶调,后发展为一门戏曲。黄梅戏一直是怀宁人的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调味品,从最初田间地头采茶时随性发挥的歌谣,到后来为谋生计的民间戏曲艺人街头卖唱,再到如今公园广场里大家自娱自乐的表演,黄梅戏的音符在这片土地上流转了上百年,见证了百姓生活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幼时就跟随外婆学唱黄梅戏了,那时家里没有电脑和手机,只能是外婆教一句,我跟着唱一句。七岁的时候,我就能翘着兰花指,走着小碎步,唱着《到底人间欢乐多》,给一家人的年夜饭增加新节目。我还不识字,也不懂戏词的含义,外婆只好一句句给我讲:“潘安,是古代一个非常俊的男人。婵娟是形容女人漂亮,就指这个女驸马。”外婆还给我讲其中的故事,拍着我的头说:“宝宝以后也要做女状元。”
在那个年代的小镇里,能听到戏的机会很少,电视里没几个频道,收音机也很难接收到信号,所幸还有到处表演的戏班子。戏班子是当时最具人气的娱乐活动了,一般是逢年过节才来我们镇上。小孩子是最敏锐的,戏班搭台子的时候孩子们都跑去看,然后赶紧回来通知:“要唱戏了!”
那时也没有广场,一般是找个空旷的马路旁或者工厂门口表演。我当时对这门功夫好奇极了,看完戏就拉着外婆去问。很多年过去,我依旧记得那个扮冯素珍的阿姨给我摆手“伢,莫学这个,念书。我是家里没得饭吃才学这个,你不晓得童子功几苦,还要一天到晚到处跑。”她摇头,脸上的粉扑簌簌往下落,落到红色的状元袍上。我就没再动过想正儿八经学唱戏的念头,只是偶尔跟着外婆坐在巷口,一边摇着扇子纳凉,一边跟其他的爷爷奶奶们唱个两三句。
小镇在一天天变化,原本就两条街的镇子,慢慢地竟然变成了“中国特色小镇”,这几年回家,我再也没看过民间的戏班子,因为随着时代的发展,手机、电脑都普及了,大家足不出户就能想看什么看什么,还能用“唱吧”这些手机软件来练习如何唱戏,好好地过一把瘾。至于现场表演,妇女儿童活动中心、会展中心等会场几乎每周都有县艺术团的表演,还都会给老人们发门票。戏曲爱好者们可以坐在宽敞的大厅里,享受精心编排的表演。
广场、公园都建了起来,还特意为黄梅戏爱好者设计了一个圆台。许多人会在风和日丽的天里叫上身怀绝技的各路好友,带着二胡、锣鼓、扬琴,甚至还有戏服和道具,唱念做打有模有样,再也不像从前只能在小巷里喊上几句那般束手束脚了。
黄梅戏没有被遗忘,也在被升级。多年前安庆师范学院就成立了黄梅剧艺术学院,对黄梅戏人才的培养再也不是民间戏班子里师傅与弟子的传统模式,而是采用了现代课程,如声乐课、舞蹈课、表演课等,系统性培养人才。从戏班子谋生的路子、老百姓闲暇时哼的小调,发展成群众乐在其中的娱乐活动,甚至是一门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社会在进步,老百姓的精神世界不再贫瘠得只能依靠黄梅戏这一口水来滋养,而有了更多选择。它再也不是跟着炊烟一起飘荡在巷子里的那句歌谣,而成为了徽皖大地上最具代表性的文化符号。
黄梅戏是我家年味的高潮。过年聚会,待一大家子都酒足饭饱了,大姨就会拿出手绢,拉着我的妈妈走到客厅里,商量着要唱什么。姨父们就会笑着“又开始了又开始了”,上手把椅子摆成半圆,作为小辈的我赶紧倒上茶水,再添点瓜子,让大家围着这两个演员坐好。大姨和妈妈都很会唱戏,两人一刚一柔,一个宏亮高昂,一个缠绵婉转,摆着手指踩着步子,搭配得相得益彰,就算唱的都是老曲子,我们也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曾经唱着歌谣的长辈都已老去,曾经跟在后面连一句都唱不了的孩子都长大成人。黄梅调在代代怀宁人的口中传唱,歌声跨越几代人,如眼前冬去春来的这片绿色,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