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燕归来(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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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去东天目山的枫树台,我都会经过路边上的一间老屋。在那间老屋的屋檐下有一窝燕子。在四月的时候东天目山总是醒得特别早,公鸡唤出清新的阳光,燕啼虫鸣驱走了残余的疲惫,它便苏醒了。
我发现了它们,当时它们正忙活着修筑自己的新窝。一位老人蹬着梯子在门楣上钉木板,并自言自语般说道:“老朋友呵,不好意思咯,没帮你看好窝。”
或许是留意到下面驻足观望的我,老人爬下了梯子,回身对我说道:“小伙子,见过燕子做窝么?”但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回答,不等我开口便继续说道:“这窝啊都是燕子一口一口衔泥糊起来的。我们这山里晚上天气凉,燕子窝都做成壶样的,不像你们山外的燕子窝,都是碗样的。”
他深情地抬头望了望燕子窝,继续说:“这窝燕子呵,是我老朋友了,这老房子造起来的时候它们便住了进来。刚开始的时候,它们在我头上拉屎,我气不过便去捅他们的窝。但不管我怎么捅,它们都傻乎乎地接着做,闹着闹着便成了朋友。后来它们年年都来,于是我在它们的窝下钉上木板……”
因为赶着上班,我没有在那过多地停留,在我离开的时候老人,甚至没有听见我的道别,继续说着他的燕子。
小时候,每当孵出小燕子,奶奶便会带着我一起看燕子喂食。奶奶告诉我,燕子妈妈会挨个地给小燕子喂虫子,小燕子要吃一百个虫子才会飞。虫子的外壳都比较硬,小燕子牙嫩,咬不动便会吐出来。于是我便常常守在燕子窝下看燕子喂食,数虫壳,盼着小燕子飞出燕窝。母亲拗不过我,每天傍晚都会把燕窝下的渣滓扫成一堆,等我放学跟我一起数虫壳,干活回来的父亲总是会笑我们的无趣。
从高中开始我走出了家乡寄宿于学校,每次回家见到家乡发生了变化,农田开始变成花木基地,乡间小路变成了水泥道,儿时上学的机耕路被高速踩在了脚下。我开始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燕子,或者说有多久没有留意过它们了。记不清有多久没听到每天清晨的燕啼虫鸣。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家乡渐渐地没有花草,没有油菜,没有麦地……
在中国古代诗词中,“燕子”是诗人们经常用到的意象。燕子属候鸟,随季节变化而迁徙,喜欢成双成对出现在人家屋内或屋檐下,因此备受青睐。她在诗词中或表现惜春伤秋,或寄托相思之意,或感伤世事变迁,或渲染离别之愁、反映羁旅情愁,等等。可以这么说,诗人们选择鸟这意象,排在第一位的是“雁”,排在第二位的就非“燕”莫属了。
当然,对古诗古词我也没什么研究,只是觉得那些带着“燕子”两字的句子特别优美,富含感情。作为中国古代诗歌的开端,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诗经》,里面就有不少关于“燕子”的诗歌诗句,如《诗经·谷风》的“燕尔新婚,如兄如弟”,《诗经·燕燕》中的“燕燕于飞,差池其羽。”“燕燕于飞,颉之颃之。”“燕燕于飞,下上其音。”
宋代诗人宴殊特别钟爱燕子,他的不少诗词里就飞翔着燕子的身姿。《破阵子》:“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蝶恋花》:“罗幔轻寒,燕子双飞去”;《破阵子》:“燕子欲归时节,高楼昨夜西风”;《木兰花》:“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浣溪沙》:“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诗词中的燕子无论多美,多么的富有情感,总没有现实中的燕子那样具有动感,具有图画美,令人难以忘怀。我想,东天目山上那位老人肯定会一如既往地每年守候着他的那些老朋友,而那窝燕子也会一如既往地回那老屋。或许,之于我,东天目山便有如那相识多年的燕子,给我儿时家乡的感觉。
(文:文铭。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