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谷来村西有一座低矮的小山叫来山,来山脚下有一座来山大庙,坐西朝东,建于明朝万历年间。据说,刚建时占地几百亩,依山而建,层层叠叠,巍峨壮观。
来山大庙前是谷来江,自南向北潺潺流过,再往前是田畈,叫庙前畈。春天到来的时候,满畈的布谷鸟。这布谷鸟又称杜鹃、子规、望帝,几乎昼夜都能听到它那洪亮而多少有点凄凉的叫声。
来山大庙刚建时,香火鼎盛。那时村里有一户姓王的财主,家财万贯,老财主正妻不育,连娶了四房姨太,最后一房终于生了个女儿,取名王爱玉。爱玉长大了,老财主为他请了位老先生,教授女儿。老先生有个儿子叫赵元修,带在身边,成了王爱玉的伴读。这赵家父子等于是寄人篱下,所以王爱玉对赵元修也是颐指气使,任意差遣。有时候还拿小竹梢当猪羊赶。小元修也不生气,而且也不敢生气。
常年累月的耳鬓厮磨,两人也日久生情。老财主很开明,把赵元修招赘上门。
这王家也是奇特,几代都是只开花不结果。王爱玉和赵元修竟然也只生了一个女儿,取名王引弟。生下女儿之后,王爱玉再未怀孕,多方求医,也无效果。
赵元修试探着说:“要不,娶一房姨……” 王爱玉眼一瞪,赵元修脖子一缩,不敢吭声了。是啊,要“娶”也是王家“娶”啊,哪能轮到你赵元修?王爱玉不另外招赘一个已是对你赵元修格外开恩了。
但王爱玉也未完全死心。一天,她在丫环陪同下,来到村边的来山大庙求菩萨。王爱玉拜罢,忽见边上坐着一位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孩。那女人趋步走近,求道:“少奶奶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王爱玉心生怜悯,把多余的供品分了一点给她。那女人是狼吞虎咽,好像饿了很久似的。吃罢,女人说要方便,把怀中小孩往丫环手中一塞,径自去了。
王爱玉主仆左等右等不见女人返回,却发现小孩怀中有一纸条,上面写着:“此子名唤夕夕,十个月零八天。因无力抚养,恳请夫人收养。” 王爱玉看那小孩,眼大脸润,不哭不闹,是个男孩,十分喜爱。心想,难道菩萨显灵,这么快就给我送儿子来了。她把小孩带回家,取名王夕夕。
夕夕比引弟小一岁,两人也算是两小无猜,一起长大。到了五六岁,王爱玉为他俩请了一位先生。两小是入则教室,出则庭院,十余年的生活,几乎是上一代的翻版。唯一不同的是,王爱玉从小对夕夕是既当儿子又当女婿抚养。
引弟十八岁时,王爱玉决定为他俩圆房。新婚之夜,送走了宾客,王夕夕就迫不及待地回到洞房。他虽然只有十七岁,可生儿育女之事本来就是无师自通。他撩开罗帐,刚想给引弟宽衣解带,不料两眼泛白,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晕厥过去。这下吓坏了引弟,又是叫爹又是叫娘。好不容易请来郎中,掐人中,扎银针,夕夕才幽幽醒来。
王夕夕再也不敢靠近引弟,两人同床异被。这样挨得四五日,他鼓起勇气,搂过妻子。看看并无什么异样,于是便又去解引弟衣衫,不料,刚刚解开外衣,又是旧病复发,昏迷不醒……
此等怪事,饶是王爱玉和赵元修年近不惑,也是莫名其妙。又这样挨过一阵,王引弟想,也许也郎君太过激动,心中闷塞,导致气血不畅,我既已嫁给他,又何必矜持羞涩。是夜,等夕夕上床,她主动去给他解开纽扣。不料才解得三两颗,她也是胸闷气塞,晕厥过去……
全家人顿时束手无策。这事情又无法张扬,老夫妻小夫妻都只有干瞪眼,暗着急。新婚快满月的时候,忽然有一中年妇女走进门来。
那妇人穿戴整齐,皮肤白皙,颇有几分姿色。王爱玉眼尖,依稀认得,她就是十多年前,在来山大庙抛下儿子不辞而别的那个女子。赵元修看着她,也是眼睛瞪得像铜铃大,怔在那里。
那女人狰狞地一笑,说:“赵元修,这下遭报应了吧?你的儿子娶了你的女儿,来年生个怪胎,我就等着看老天怎么惩罚你!”
王爱玉听着,觉得事有蹊跷,便拉她坐下:“妹妹慢慢说,这是怎么回事?”那女人道:“我叫求农英,家里离这十多里地。二十年前,我听说来山大庙菩萨灵验,赶来烧香拜佛,正巧遇到赵元修。他花言巧语,把我骗到这里来,说这是他的大宅子。那天正巧你不在,我就相信了,上了他的当。”
王爱玉转身看着赵元修,她忽然想起,当初赵元修说要纳妾什么的,只以为他是随口一说,谁料他早已在外拈花惹草。
“可后来。我发现他早有妻室。我说我可以做妾。他说他夫人不同意。我说我身上已经有你的骨血了。谁知他心里早怀鬼胎。他装作回心转意的样子,把我骗到谷来江边,推我下水。那日正发大水,我被水冲走。也是我命大,被人救了起来。”
求农英平缓了一下激动的心,继续说:“后来生下儿子,我自知无力抚养,只得把她托付给你。我料定你会让他给你王家传宗接代,想不到真让我看到好戏了。哈哈!” 求农英笑声刚落,竟然大哭起来。
那王引弟和王夕夕一直就在旁边听着。王夕夕想,夕夕不就是多字吗?那是“爹”字没有“父”啊,我一直以为我很幸福,却不知道母亲受了二十年的煎熬,咫尺天涯,骨肉分离。王夕夕这样一想,立即跑过去,抱住母亲痛哭。
王爱玉是又气又恨,又伤心又庆幸。这冥冥之中有神灵庇佑啊,没有让一对儿女酿成大错。她安慰道:“妹妹别哭,这事我不知道。我要知道,也不会让你们母子骨肉分离二十载。本来,这男人纳个妾也不算什么,只因我家情况特殊。现在好了,既然已经讲明白了,你就留下来吧!”
赵元修看到妻子如此开明,真是说不出的悔恨和感激。他“噗通”一声跪下来,先感谢王爱玉,再道歉求农英。
眼看着一家人就要团圆了。谁料王引弟“哇”地哭起来,向门外跑去。她与王夕夕青梅竹马,情根深种,如今夫妻变兄妹,让她如何接受?王夕夕见妹妹跑出去,赶紧追出来。
赵元修、王爱玉、求农英也先后追出来,一转眼的时间,竟然不见了兄妹俩,只见两只布谷鸟,在竹篱笆上跳来跳去,飞上飞下。赵元修害人害己,愧对女儿,伤心地大喊:“女儿回来!”求农英幸灾乐祸,愧对儿子,也是拼命喊:“儿子回来!”
可哪里还唤得回来。旷野里,只听布谷鸟在啼叫:“不可不可!”“不哭不哭!”有人说,前一声是王引弟在告诫父亲,后一声是王夕夕在安慰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