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眼桥的流水时光
旧时九眼桥。
九眼桥新桥。
□朱文建 文/图
成都锦江之上的九眼桥不仅仅是一座桥,更是一段历史、一个城市的缩影,桥下的流水日夜不停,记录着时光的点点滴滴。
一座码头桥
九眼桥在成都东门外,府河和南河汇合的下游,其与合江亭相距不远,中间横卧安顺桥。宽阔的水面上映照出一个西方人的身影,1281年的一天,马可·波罗一身简朴来到成都,他站在古安顺廊桥上,望着滔滔的江水记述道,有一个名叫成都府的地方,市内有一条大江,水很深,最宽约800米。
“川中多鱼,水上船舶甚众,未闻未见者,必不信其有之也。商人运载商货往来上下游,世界之人无有能想象其甚者。”马可·波罗看到的就是这一段江面。锦江上一片繁华,好一派江南水城风光。
马可·波罗并没有看到后来的九眼桥。1593年,四川左布政使余一龙主持在这里修建了一座桥,最早称之为宏济桥,全为石桥石栏杆,桥面宽阔,因桥有九孔,清代总督李世杰维修后才取名九眼桥。在世人的印象中,似乎只知道李白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是指的从北入川的陆路,而东面还有一条水路沿长江而上,进入蜀地,到达成都,九眼桥就扼守着这条水路的通道。
曾经,九眼桥是成都最有名的水运码头,一船船货物在这里靠岸卸船。船老大的吆喝声掠过江面,船工的号子,搬运工的劳碌,各种场景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码头上的繁忙图景。船在水面上穿梭,运来了粮食棉花粉条,尤其是城市每天必备的做饭的柴火和煤炭,与之相邻的水津街也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柴火街。蜀锦、蜀麻、蜀纸则在这里一次次装船,远航江南。繁忙的水运码头也给这一带带来了极大的商机,路边的茶铺酒家苍蝇馆子应运而生,来来往往的客人坐下来打尖歇脚,很容易想到唐代张籍的《成都曲》描述的场景:“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万里桥边多酒家,游人爱向谁家宿。”
九眼桥还没有出现之前,万里桥是出水路东下的第一桥,当年诸葛亮送费祎出使东吴,也没有想到前面还会有一座九眼桥,当然,这都是一千多年后的事。环顾四周,两岸的高楼倒映在水中,流水带不走,风也吹不去,有谁会想到九眼桥的旧影呢?
一座大王桥
桥是历史的记载,桥是古今之间的长廊。
如今的安顺廊桥气度非凡,江水从脚下悠悠流过,波澜不惊,似要告诉人们什么,又停不住脚。桥的后面是合江亭,前面不远就是九眼桥,一览无余,宽阔的桥上承载着当今匆匆的人流车流,而当年张籍的“荔枝熟”早就不见了踪影。其实,现在的九眼桥已经不是原来的那座古九眼桥,是上世纪80年代新建的,但依然承袭了古九眼桥的名分和历史重任。
余一龙建成九眼桥后几十年,这里又迎来了一个历史上重要的人物——号称八大王的张献忠。九眼桥附近有一座白塔,又称回澜塔,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塔尖似箭,与九眼桥构成了一幅绝妙的弯弓搭箭图景。而对张献忠来说这就是不吉之物。据说,当年张献忠远远望见了这幅图景,塔尖正指向他的皇宫金銮殿,就想起了那首成都流传的童谣:“桥是弯弓塔是箭,一箭射翻金銮殿”。他马上命人毁了白塔,而塔底竟出现了一张纸条,上书:“修塔余一龙,拆塔张献忠,吹箫不用竹,一箭贯当胸。”果然,后来张献忠在西充凤凰山被肃亲王的部下一箭射死。
又一说,民国时期,白塔附近的民居发生火灾,砖木结构的塔身毁于这场大火,回澜塔从此消失。如是说,张献忠当初的拆塔之说也就显得牵强。
九眼桥两边的干涸桥洞,后来成了叫花子的安乐窝。据《成都百科大全》载,1940年代,成都东门水津街、水井街一片的丐帮头子温宾将九眼桥桥洞当成了自己的据点,每天在这里吃香喝辣。
一座书香桥
与九眼桥相邻的太平南新街,清代又叫横街子,是一条狭窄的小街,往南与共和路相连。这一片区以前还是一片低洼的田地,除挨江边有一排排小店外,相距不远的共和村则是蛙声相闻。在共和路与红瓦寺街之间有一片不大的小区楼房,形同一个岛屿,被街道环抱其中。
这就是著名的四川大学所在地。
1896年,四川总督鹿传霖创办四川中西学堂,这是四川高校的雏形,鹿传霖也被称为四川高校的首创者。1902年,清政府钦定学堂章程,倡导各地自主办学。四川总督奎俊上书光绪,请求将四川中西学堂和尊经书院合并,成立四川通省大学堂,光绪批准,“著即督饬认真举办,务收实效。”四川通省大学堂正式成立,第一批招生就达500多人,学校容纳不下,又扩大校舍。这年12月,四川总督岑春煊将锦江书院并入通省大学堂,并命名为四川省城高等学堂。1903年11月,四川省城高等学堂开学,1904年3月举行开学典礼,胡峻成为四川高校第一任校长。学校培养出一大批优秀人才和革命家,如朱德、郭沫若、李劼人等。
街道上书香气息浓郁,与共和村一墙之隔就是川大校区。
太平南街到共和路的右面是一排排餐馆,左面是一排排歌厅。共和路餐饮十分兴盛,有美食一条街之称。
一座音乐桥
站在安顺廊桥上眺望,一座数层高的塔楼在江岸边如鹤立鸡群,十分打眼,楼房中间的一片空地上,几个身披绿装的年轻人配合默契,有人鼓起腮帮子仰天吹着小号,有人俯首拨动长长的琴弦,手指间满是美妙的音符,这是致民路上的音乐广场草人塑像。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处大的音乐坊,管弦之间吹奏出前后蜀和宋代教坊的乐章,花蕊夫人曾作诗说:“宫娥小小艳红妆,唱得歌声绕画梁。缘是太妃新进人,座前颁赐小罗箱。”
从新南门斜穿致民路可直达九眼桥,这条不长的小路出现在上世纪40年代,街两边低矮的小瓦房,颇具川西民居特色。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致民路上曾兴起了一阵售卖洗衣粉辅料的行当,洗衣粉的包装袋一沓一沓卖。有的人家开起了作坊,自己在家印制塑料袋。
如今,这里白天是休闲的时光,人们坐下来打牌喝茶聊天,风吹过也显得僻静安然。晚上的致民路就彻底变了个样,安顺桥上的璀璨灯火在夜色的烘托下熠熠生辉。这是年轻人的天下,是音乐的天下,远去的箫声舞影又回来了。小小的致民路上云集着许多音乐酒吧,一墙之隔的锦江边上灯影闪烁,与廊桥上的灯光交相辉映,把江水染得绿一层,红一层,粉黛一层。
一座酒香桥
酒吧里飘着酒香,锦江里流淌着酒香,酒与水相互交融,泼洒出一幅多彩的画卷。锦江岸边隐藏着一座古老的酒坊——水井坊。
唐代时,四川就流行一种春烧酒,苏东坡曾说,唐人酒名多以春。春烧酒是用一种特别的酿制法生产的,采用蒸馏法得到的浓度较高的白酒。当时成都还有锦江春等烧酒。锦江春产自东门濯锦江边,以锦江水酿制而成,这个地方就是后来的水井坊遗址。宋人张能臣的《酒名记》记载了北宋时期成都的四大名酒,锦江春就是其中之一。
上世纪80年代修建了九眼桥新桥后,到90年代初,保留了几年的老九眼桥被拆除,在老桥址的下游不远处,建起一座仿古九眼桥,算作历史的另一种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