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可贝罗
逃离了凤凰商业旅游的喧嚣,来到了沈从文笔下的边城。既是寻着书里的心境来的,就必先搭上小说开篇提到方头渡船,拉着绳索过河抵达茶峒。
这里大概是凤凰没开发之前的样子。古朴的吊脚楼虽然很多也是新盖的,但至少还多是村里的日用商铺和人家。立冬天寒,街道上行人很少,只有户外挂晒的香肠、玉米、米粉和辣椒点缀出一些生活气息。边城人好像特在意自己的头发,一条街光理发店就三四家。商店则多是卖日用杂货,各种花面被褥、棉桌罩(用来围拢桌子下的炭火和盖腿的)和说是Gucci新款我也不奇怪的外套,给这近乎黑白的村子增添几抹颜色。
吊脚楼的设计,让房子的一层很昏暗。大概是为了省电,家家户户都开着大门,只借着傍晚的天光吃着晚饭,有小孩的家里电视机则一律放着“小猪 佩奇 ”。虽是星期天,临近傍晚,村内的学校周围还是聚集着很多学生。这边三个小男生很严肃地讨论着什么;那边两个女生在小摊上挑拣着卡通文具;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儿大概是饿急了,站在校门口的石桥上,把桥栏杆当桌子,就着豆浆吃起摊贩卖的夹了香肠的饼。
一路沿河向着溪边的白塔走去,碰到三个女孩儿有说有笑地一起上山。突然想起了自己小学时放学后和三个好朋友一起去 北海 玩耍的时光。那时白 塔下 的一个石洞是我们的据点,每个人认领了附近的一块大石头作为我们各自的“麒麟”。大家凭空想象着各种惊险曲折的情节,一直玩儿到天黑……因为听不太懂三个女孩儿讲的方言,我只能臆想她们也在编着属于自己的“麒麟”故事。等到了山顶,看到她们聚在一起拍抖音时,才暗笑自己大概受了小说情结的影响,过于浪漫了。
“边城”因地处三省边界而得名。 重庆的是洪安边城, 湖南的是茶峒边城, 贵州的叫迓驾边城。三省“边城”人既是近邻,也相互竞争。听当地人聊起每年赛龙舟的盛况,说是如果没找到好位置看不到赛况,只要听听呐喊欢呼声从哪个方向传来就是知道是哪个省赢了。而近邻的和睦则最直接地体现在了吃上。这里最有名的一道菜角角鱼,就号称是“一锅炖三省” 贵州的豆腐、 湖南的鱼、 重庆的干菜放在一锅里一炖,真的很香!
天渐渐暗下来,边城古镇华灯初上。小朋友已经笑着叫着下了山,一对情侣在天没全黑之前来到山顶,我决定成全人家的浪漫,也开始往回返。
夜幕下,临水的房屋被灯光装饰得华丽,却因淡季的萧条显得冷清。走进后排的街道,夜宵摊位油炸小吃发出的滋滋声,流动小贩的叫卖声,屋里搓麻将的喧闹声和路旁闲坐烤火人的炭火声和聊天声,这些才是真正吸引我的古镇生活。方头渡船已经歇业,想要回去河对岸的酒店,就只能搭私家的小船过河。一片漆黑的河面,也分不清那只船上有人,只得高喊,直到一人应答。船夫缓缓摇到跟前,也没有因夜晚船少而加价。得知我们没带现金,他又忘带手机后,船夫倒也不计较,只是说回头加他微信好友,等他回家拿到手机通过之后再付。这倒真是符合了书里描述的民风。
回到投宿的“民宿”,刚好看到店长和几个朋友在喝茶聊天,于是也就不客气地坐下加入。三个村民都是本地人,年纪长些的姓李,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经他介绍,我才知道眼前这位民宿店长,竟是《边城》里翠翠原型的后人,土家族,姓黎。原来《边城》的故事是真有其人其事,而真实生活中,二佬也再没回来……
由大佬二佬聊到了民宿门口这条河。老李说,60年代,发了洪水,水一直漫到这家民宿的门口,离现在的河岸得高出十米。前几年水也曾到了距离街面还剩五级台阶。小黎说,边城这边发的洪水都是上游的村子那里冲来的,通常边城这里连雨都没下,洪水就来了。记忆最深的是几年前一次大洪水,冲垮了上游村镇的很多房屋、包括一间超市。边城的村民正在河上划船,突然看到河 水里 漂来一瓶瓶可乐或雪碧,而且东西越来越多。轻的东西漂在河中间,重的则靠着岸边。于是两岸村民立刻开始捞东西。小黎说,他捞上来的婴儿用湿纸巾,自己小孩用了一年才用完。老李说后来根本顾不上捞可乐雪碧,就是捞一桶桶的油。据说再往下游还有个回水的地方,有人就在那里等着,背了两三篓东西回家。说到后面大概也觉得有些不好,老李脸沉下来,说:“唉,那次死了很多人,中央都派人来了。”
一阵沉默后,我换了话题,问老李做什么。这下他又兴奋起来,自豪地说他在附近工地上上班,一个人可以挑200斤水泥走一公里。我说起高中时去农村用扁担挑水,连起都起不来,老李就笑着说,“应该再号召让你们来农村插队,不会挑扁担就没水喝!”
小黎接着补充说,常挑扁担不得肩周炎,“你看我们农村,七、八十岁的老人没人得肩周炎,就因为老挑扁担,那一下一下上下,比什么按摩都管用。” 老李笑着看着我说,“你们城里人去健身房锻炼,又没有景色看,空气又不好。我们天天在村里自然锻炼,这才是最好的!”
“我们啊,每天做些体力活,也不求挣很多钱,歇下来讨论的就是今天吃什么好吃的。做一天工,最重要的就是回家能吃上一顿好饭。你们游客吃的角角鱼我们都看不上,我们村民吃鲤鱼都得是五斤以上的!” 老李聊到吃的,真的是眼睛里都放着光,仿佛一盘鲤鱼已经摆在眼前一样。
听着老李和小黎的谈话,想着这几天在路上遇见的、看到的各种人,《边城》中的一段文字浮现脑海——“一切总永远那么静寂,所有人民每个日子皆在这种单纯寂寞里过去。一分安静增加了人对于“人事”的思索力,增加了梦。在这小城中生存的,各人也一定皆各在分定一份日子里,怀了对于人事爱憎必然的期待。但这些人想些什么?谁知道。”
能有机会出来,和陌生的路人聊聊天,听听这边城的故事,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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