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同里的旧时光
文/ 王冬梅
永内大街的小胡同呈“T”字型,大姨一家住在横线的起点上。三十多年前,我的很多个暑假都在这里度过。时至今日,护城河极速奔腾的流水、枣红木桌上酥脆的油条以及公交车路过时含混不清的报站声都会在不经意间入梦而来。或许,那些美丽的旧时光已经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记忆。
小胡同里的几十户人家大都来自同一个单位,这里的小小居所算是他们的职工的宿舍。普通工人家庭很少能有奢侈稀奇的东西,崔大爷的金鱼算是这里不可多得的“奇迹”。
崔大爷住在大姨家的左手边,窗台上一溜摆了七八个大小不一的鱼缸。鱼的颜色挺多,有黄的、红的、黑的还有蓝的。有大突眼睛的、有大扇子尾巴的、也有扁平身子的。我的小名叫燕子,我只记得那种扁平身子的黑鱼叫“燕儿鱼”。因为它跟我多少能扯上点关系。崔大爷指着缸里的黑鱼跟我说,燕儿,这个鱼跟你同名,它叫燕儿鱼,这就是你在水里的样子。那时候我还不会游泳,但是我认定我在水里会和燕儿鱼游得一样自在。
崔大爷有个小鱼缸专门养鱼虫儿,那些粉红色的小肉点密密麻麻的在水里跳动,像一个个小音符。崔大爷小心地用小网子捞上一点,散到一个个鱼缸里,各色的金鱼张着大嘴,把粉红的小肉点们吞进去吐出来再吞进去。崔大爷说小鱼虫都是自己从护城河里捞的,我一直想不明白,护城河里的水那么急,这么小的鱼虫是怎么捞上来的呢。
护城河跟我们的胡同只隔着一条马路,我二姨哥可是护城河边的常客。有一年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有人在护城河里捞上来不少值钱的宝贝。二姨哥立刻行动起来和他的小伙伴们用破旧的网兜自制了两个大抄子,几乎每天上午我们都会去河边“寻宝”。护城河的水流得很快,离水太近就有了一定的危险。二姨哥受大姨之命,只让我在岸边抓蜻蜓。那时候我从书上看到蜻蜓能吃蚊子,决定把抓到的蜻蜓放在窗户上灭蚊。结果不知什么缘故,蚊子还是照样咬人,而蜻蜓却在一两天后死得一个不剩。二姨哥用大抄子抄上来的宝贝以泥鳅居多,有一回他们居然真的抄上来一只钱包。全体成员都很激动,围成一圈观看战果,希望钱包里面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结果钱包里什么也没有,他们寻宝的热情一下子就泄了气。
不去河边的时候我得找同龄的小伙伴一起写暑假作业,周姨的儿子跟我同年级,是写作业的最佳伴侣。周姨住在横线的另一头,有一回我冒雨跑去受了凉,刚进门脚就开始抽筋,疼得我眼泪都下来了。周姨帮我揉好脚后取出一双小巧的雨鞋送我,说是厂里发错了号自己穿不下的。我捧着雨鞋回去的时候,大姨问谢谢周姨没有,我说忘了。其实在我们农村不管帮了多大的忙都没有人会说“谢谢”的,我是真的说不出口。大姨一再叮嘱我见了周姨要记得致谢,但我终究还是张不开嘴。下一个暑假,我提了一兜子鲜花生给周姨带过去,我想用我们农村的方式向周姨表示感谢。
很多年了,随着城市的改造,那条幽深的小巷早已消失不见,那些亲人般的老街坊也不知所踪。我想就算我们在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也不会认出彼此的容颜。对于这些生命中的过客,我只记得他们给予的那些温暖。那些美丽的旧时光,正因有了他们才显得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