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几日,就有去西湖湿地跑步的想法,今天终于来了。定了一个十公里的目标,除了要挑战自我、解压放松、锻炼身体、晒朋友圈这类附于外在的因素,还有一个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愿望,就是想去看看那片芦苇地,我知道这个季节,芦花正开了。《诗经》里描述芦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说的是秋天,白露时节,芦苇开花的样子。我在许多地方见到过芦花在秋风里摇曳的景色,但在我的感觉里,最美的风景还是在老家胥坝江边沙滩上(汀州),那一大片一大片芦苇地,蓬松柔顺的芦花,随风摇曳生姿,如白浪一样,静下心来聆听,似乎还能听得见芦苇与风的对话,他们在说着秋天的故事。若是有阳光的日子,阳光照在芦花须上,柔柔地,软软地,光泽如柔顺剂洗过的头发。余晖照射在沙滩上,泛出金色光芒,如油画一般!
芦苇中空挺直,作为拟人物,我喜欢它的性格,正直挺拔,有节气没心眼。它自身也是有多用途的:春天大地刚回暖,几场小雨,芦笋冒了尖,不几日,芦笋长得很快,拔几根回来,去了外层煮熟晾凉,再佐以大蒜,咸肉,一道味美鲜菜便上市了。端午节前,芦苇叶正值青春,碧绿的叶子摘下煮至微黄,裹上糯米熬煮上2小时,就有了香甜的粽子,是农家端午必不可少的节日美食。入秋白露后芦花初起,如一面面旗杆,直立在汀州之上,芦苇杆割回来晒干水分,剥开去心,去节,可以编织床垫、簸箕等农具,甚至在缺衣少食的年代,可做鞋子穿。待深秋初冬,芦苇长成熟了,芦苇杆子可当柴火,上品可以作为造纸的原材料!年末岁初,当芦苇被砍伐,完成它一生使命,埋在地下的芦根还可以入药,有清热泻火、生津止渴、除烦、止呕、利尿等功效!
我并不研究芦苇,之所以对它有所了解,是因为儿时的老家生活和我的父亲。在我的记忆里,每年秋收之后就进入农闲时节,各家准备冬藏的柴火,每家屋后都有几垛的棉花秆,干树枝之类的储备,用于冬天雨雪天气围炉生计!之后就没什么事情可做了。村里大部分人家闲下来,男人们三三两两地聚集一起打牌、喝酒、聊天,也有勤快点的,帮助婆媳们捡豆种,把花生、玉米、豆子分类,上品做种子,来年种地;中品食用;残次品就做了鸡鹅猪牛的粮食。小媳妇们喜欢聚在一起,晴天屋外晒太阳;雨天屋里烤火,手上一直不闲着,打毛衣、纳鞋底、勾鞋套,为新年的衣服鞋子做准备。我的父亲则会打起包裹,扁担一头挑被子,一头挑换洗衣服和棉袄,他要收购这些成熟的芦苇,去城里联络纸厂,把芦苇卖给他们。卖得的钱,一部分要交给村里,一部分要付砍伐工人工资,一部分要付船舶运输费用,剩下的为数不多的薄利为家里六口人吃饭、生计、上学打算着。母亲也不能和其他的女人们一样晒太阳烘火了,她里外一把抓,白天干农活,打柴火垛,种油菜;晚上熬夜打毛衣,纳鞋底,灯下伴我们姐弟几个读书,每每至深夜。加上要早起担水做早餐,一天没几个时辰休息。
每当芦花纷飞时,就是父亲外出找钱的日子!这是我对芦花额外上心的原因。父亲从这个时候外出,要忙到春节前几日方可回来,有时交易不顺利,年初十还要再出去,待到清明前后才能结束。每次父亲外出回来,母亲都会买点肉回家。然后,他们两个一起忙着,父亲捣火生灶台,母亲做饭、烧菜,忙个把小时,有荤有素的几个菜上桌了,一家人围坐一起吃饭,那是我记忆里最幸福的时光。
父亲与芦苇打交道30多年,直到2010年才正式歇下来。2013年父亲生病,2016年就永远离开了我们。
芦苇开花许多天了,我总是有太多的事情阻隔着。今天,12月5日,我不管不顾抛下一切,来到这里。因为今天很特别,今天是我身份证上的生日,这是父亲给的一个美丽的错误。父亲年轻时聪明好学,是棉花种植的能手。他爱喝点小酒,好与人打交道,每每遇到饭点,忙迟了有人喊他吃饭,他就留下来,随意喝几杯。我出生时报户口,他当天是喝了酒去的,工作人员问你家孩子哪天出生,他说具体的日子真没记住,登记的人员也是省心,直接就写了当天,于是这个日子就成了我法律意义上的生日。妈妈为这没少埋怨过父亲,说他是个马虎的人,孩子的生日也能弄错……
把12月5日作为特殊的日子记在心上,还是2012年这一天,那年我刚开了三联家纺经营店,应邀参加市某爱心协会捐赠被子送温暖活动。活动中偶听会长说12月5日是国际志愿者日,我突然被点亮了思维,这是上天安排的,让我做个有爱心的人,也是父亲赐予我另一个与生命无关的生日。在此之后的每年,我都会参加一些公益活动,如夏日送清凉给环卫工人、建筑工人、驾驶员,冬日送暖给孤寡老人,扶贫助困,春雷助学等,今年疫情期间我还送被子给市区各防疫守护点;7月洪灾时期,我力所能及地捐赠慰问品慰问受灾群众。虽是点点星光,但温暖了他人,也照亮了自己!
站在西湖湿地公园,我看那片芦花,它们年年生长,岁岁无恙,败了还可以再发芽生长绽开。人却不可以,离开了便是永远离开了。但在这一片如雪的芦花里,我仿佛看到了芦花丛中父亲在笑,笑容很浅,却很阳光,足以温暖我余生中所有的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