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保护刻不容缓,能不拆的就别拆了
什么是文物?这个东西很好说,也很难说。有人认为老百姓家里的日常家居,不管多旧,都不能算文物,只有皇家用品,才能算是文物。后来,我参观了北京一个老家具厂的仓库,在一个废弃的学校里,满教室装的都是过去的花板,太多了,还有的仓库里都是破旧的桌椅板凳旧家具。
他们说,这都是文物,有的旧家具能维修的就原样维修,这些散落的花板,就作为装饰板镶嵌到新做的中式家具中,这种镶嵌了旧板的家具,和全新的家具,就完全不是一个东西了,性质变了,价格也就翻番了。一块被我们当成垃圾扔掉的旧花板,在工匠的手里就成了点石成金的钥匙。
所以,什么文物不文物,关键是看给什么人来用,懂行的看到旧物件,都是宝贝。而我们一般人,什么名堂也看不出来。其实,建筑也是这样,我们拆掉的很多旧建筑,很多就是因为,认为只是普通的民居,没有什么保存的价值。但是,过若干年后,再看,就觉得拆的很可惜。
建筑是凝固的艺术,古城是历史的记忆。一个城市最值得炫耀的恐怕就是这座城市的历史了,古城正在成为人们出游最向往的地方。一座古城的价值已经无法用数字来表示,这是一个连孩子们都知道的道理。然而在官员们的政绩面前,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在中国大地上已经或正在上演着一场浩浩荡荡的拆城运动,城市的历史正在消失,城市的文化正在被摧毁。
这些年,房地产行业的发展世人瞩目,但是,城市也越来越没有特点了,玻璃建筑、摩天大楼、差不多的广场,甚至路灯、栏杆、出租车在全国几乎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即使有点特色的建筑,也是不伦不类的模仿和欧式风格的滥用。某个城市能留下点自己的痕迹已属不易,要是整片的古城已经很难见到了。
都知道四合院、窄胡同、斜街、过街楼、老槐树是老北京的标志,然而现再找这种原装的京腔京韵的地方不容易了。拆掉老城都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危改和发展是最理直气壮的理由,所谓的危改究竟给谁改?还有的拆迁是以修的名义,但是新修的老城总是显得不伦不类,更是很难聚集起过去的人气,像北京的前门大街即使是把当当车再请回来,也只是一个摆设,把老字号留下不久也难摆脱歇业的窘境。
北京的金融街是在西城最著名的一片老城区建起来的,大片的老房子被拆后,只在二环边上翻建了一处王府风格的院落,让人们知道这里曾经是北京老城。金融街最早的动议可能是受到纽约华尔街的启发,华尔街(Wall Street)是纽约市曼哈顿区南部一条大街的名字,长不超过一英里,宽仅11米。两旁很早就已是摩天大楼竖立,街道如同峡谷,抬头只能望见一线天。
华尔街自18世纪末成为美国的金融大街以来,经历了多次大起大落。人们对华尔街的爱恨情仇交替出现,不断循环,过去是如此,现在是如此,将来也还是如此。华尔街历经200多年风风雨雨,是一部沧桑巨变的美国金融史、经济史,也是美国政治史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纽约的城市记忆。
人们提到华尔街想到是这里的人文、历史、指数和美元,而建在北京西二环边上的金融街就不一样了,它是在大规模地拆除了老北京的胡同之后,平地崛起的座座摩天大楼。如果能够亲历金融街走一走,人们的感觉也只是摩天大楼而已,虽然像华尔街一样金融街每天也是成千上万的白领涌到这里上班。但是这里从来不会像华尔街那样辉煌夺目、人声鼎沸,甚至连个游客也没有。
金融街既没有历史,也没有文化,虽然有着几十栋大楼和漂亮的街景,但相互之间却没有太多的联系。现在的金融街位于西二环主干道东侧,西扩后的金融街将跨过二环路向西发展,这样让已经成为北京最堵路段的西二环从金融街穿过。金融街西扩的月坛地区是比较成熟的一片城区,既靠近多家国家部委的办公楼,也有不少部队大院和休养所,北京儿童医院以及月坛公园、月坛体育馆也在其中,还有很多是五、六十年代的干部宿舍和八、九十年代建设的高层住宅楼,可以说月坛地区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区域文化和人脉环境。
我一直没有明白,人家纽约的金融街怎么不西扩,美国为什么不多建几个华尔街?而咱们不但金融街西扩了,还要搞丽泽金融街、通州金融街,上海、武汉、深圳、天津还都要搞国际金融中心。
历史和文化不是建起来的,更不是拆出来的,是自然生长起来的。因此即使北京的金融街比华尔街的楼房更高,规模更大,金融街也永远成不了华尔街。
新中国成立初期,当北京城的城墙、城楼、牌楼都完整存在的时候,建筑学家梁思成就竭力主张:要完整保留北京古城。但是有人就认为完整保留北京太过保守,该保留的保留,不该保留的就应摒弃。对待遗产应区别精华与糟粕,如(故宫)三大殿和颐和园等是精华应该保存,而砖土堆成的城墙则不能与颐和园同日而语。
城市土地以“实现最大经济利益”为目标,结果必然是既浪费资源又浪费生存空间的重复建设。原住民大规模向外迁徙,城市就像摊大饼一样,一环一环地往外扩张,城区形成一个又一个的中心,造成非常集中的定时、定向交通流量,结果是早也堵、晚也堵,城外变睡城,城区中心成鬼城。
中国的城市过分追求国际化,以为高楼大厦就好,但这让很多历史文化名城失去记忆。一个城市记忆有助传承文化,为新的思考提供参考背景,最终建立具人文气息、文化品位、具有归属感的城市。
河北省曾提出过“一年一大步、三年大变样”的奋斗目标,推进全省城建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手笔建设工程。正定是一个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城,古城墙巍峨耸立,是正定城的标志,目前“正定城”正申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还将投资70亿元恢复古郡神韵。然而,一些开发商受利益驱使,毁坏、侵占古城墙的行为屡屡重演。
前些年,成都就拆除了耗资四千万建成的仿古街区,宽窄巷子、文殊院、大慈寺、水井坊,是成都市城市总体规划中要保护的四个历史文化街区。然而在2008年建成的大慈寺历史文化街区一期工程,总面积近万平方米的仿古建筑,几乎没有使用过,就被拆除了。
从建成到拆除的三年里,这些仿古建筑几乎没有使用过。对此,成都方面的解释是:“建出来的感觉跟政府对这个片区发展预想的要求,和这个片区自身发展的客观要求相比,还达不到这些要求和效果。”据说,在大慈寺之前,成都市已经建成了宽窄巷子和文殊院两个历史文化街区,从游客、学者和政府的角度来看,都是宽窄巷子更胜一筹。政府官员和专家也都坦承,宽窄巷子的水平和效果很难超越。城市文化突击出来的呀!
数年前,长沙也曾花费数亿元对全市500多条背街小巷进行改造以保护文物。然而,后来,长沙又做出一个大胆的决策,拟拆迁大片的文物保护建筑。长沙是座有2000多年历史的古城,在背街小巷改造中要保护文物,保护小街的文化底蕴是非常必要的,不但彰显历史特色,还是长沙文化脉络的延续。但仅仅数年,当年费心保护、花费巨资的一些街巷、公馆又在“旧城改造”中拆损殆尽。
保护古城刻不容缓,手下留情,能留下一片就留下一片吧。(原载《安家》杂志)【本文由“马跃成”账号发布2021年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