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6日,一支由全尼泊尔登山者组成的登山队登上了世界第二高峰K2,在此之前,从没有人类在冬季征服过它,它也是人类在世界上14座8000米以上山峰中,最后一座完成冬季登顶的山峰。
“历史为人类创造,历史为尼泊尔创造!”领队之一,尼泊尔登山者普迦(Purja)于当天傍晚在社交媒体上不无兴奋地写道。
普迦是一颗登山界新星 普迦 图
登顶者由两支尼泊尔登山团队组成,一支由普迦领队,他是尼泊尔马嘉族人,曾是尼泊尔士兵,加入过英国特种部队,2019年,他成了登山界一颗突然出现的新星——用六个月零六天,攀登了全部14座8000米以上的山峰,此前,登完这14座山峰的最短时长纪录是7年10个月6天,由韩国人金昌镐保持。他将这一纪录缩短了7年。
他团队里的其他五人都是夏尔巴人,包括2019年与普迦一起攀登过多座喜马拉雅山峰的格尔坚·夏尔巴,以及2016年曾从珠峰山坡上救出52名登山者的明玛·大卫·夏尔巴。
另一名全夏尔巴人队伍的领队明玛·G·夏尔巴是尼泊尔最著名的登山者之一,他曾五次登顶珠峰,两次登顶K2,在30岁之前,他已经登顶了世界上所有8000米以上的山峰。
夏尔巴人明玛·G 明玛·G 图
1月15日晚,冲顶前夕,两支尼泊尔人队伍决定联合起来,一起固定登山绳索,并共同登顶。
“这次冬季登顶是为了我们国家的荣誉。”明玛·G在社交媒体上写道。登顶前,整个登山队在山顶下方组好队伍,然后一起踏上了山顶。在那里,他们挥舞着尼泊尔国旗,唱起了国歌。
兴奋的登顶者 普迦 图
一直以来,夏尔巴人都被当成是国际登山队的辅助者,无论是在早期的登山探险,还是在现在的商业登山队中,从架安全绳,到负重、运输,乃至直接辅助攀爬,他们的角色都不可或缺,做登山向导也是如今夏尔巴人的主要经济来源。可以说,没有夏尔巴人,就没有现代登山运动。
但他们卓越贡献却被忽略了。比如,1953年,丹增·诺尔盖和埃德蒙·希拉里共同登顶珠峰,但只有希拉里被英国女王封为爵士,作为珠峰首位登顶者名垂青史,丹增却没有得到相应的荣誉。
可以说,这一次成功冬季登顶K2,显示了新一代夏尔巴登山者在登山运动中逐渐开始成为主角。登山网站“岩与冰”在报道中写道,自从1950年莫里斯·赫尔佐格和路易斯·拉克纳尔首次登上安纳普尔纳峰,成为第一个站在8000米高峰上的人类以来,攀登世界14座最高峰的荣誉一直被“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把控”。而这次成功登顶是一个明确的信号,表明高海拔登山的情况“正在变化”。
K2,一座杀人“野蛮峰”
“一个近乎完美的椎体,那么高,令人难以置信。”1887年,24岁的英国青年荣赫鹏从中国喀什出发,翻越慕士塔格山口时,第一次看见K2时发出了这样的惊叹。
K2 明玛·G 图
K2,塔吉克名为乔戈里峰,意为“高大雄伟”。它的海拔高度为8611米,是世界第二高峰,也是公认的最难攀爬的高峰之一。1953年,美国登山家乔治·贝尔在登山失败后感叹,“它是一座想要杀死你的野人峰。”从此,在登山界,K2也得了一个“野人峰”的诨名。
1954年,意大利登山家阿希尔·孔帕尼奥尼终于成为第一个登顶者。登上珠峰的人有4000多人,但截至2018年6月,只有367人登上过K2,比进入外太空的人类还少,而且,没有一个人在冬季登上过它。
更让人心惊的数字是,有至少86人因为攀登K2而长眠于山间。也就是说,每4人登上K2,便有一人丧生。与此相比,攀登珠峰的死亡率在1%左右。
K2到底为什么这么难?除了高海拔之外,它还有“独家”难点。
首先,从海拔3900米的大本营,到峰顶多达4500多米的垂直高差是世界之最。此外,它金字塔型的陡峭山形,连冰雪都难以附着,遑论攀登者,而峰顶下的被称为“瓶颈”的路段,更被称为死亡路段,这是一个沙漏形的沟壑,位于一个不稳定的30层楼高的冰瀑下,从那里,经常会掉下巨大的冰块,让登山者陷入险境。
“瓶颈”Wikipedia 图
难怪2013年,曾在夏季登顶K2的中国登山者张京川在为《中国国家地理》撰写的文章中写道:“有人打过这样的比方,如果攀登商业化气氛浓重的珠峰是走楼梯上帝国大厦,那么,攀登K2就是在寒冬从外墙爬上帝国大厦。”
参加了此次冬季登山行动的西班牙登山家Txikon则说:“光是到达大本营就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因为这里不像珠峰,汽车可以开到大本营。K2的登山者需要在崎岖的高海拔山谷中徒步近100公里,才能抵达K2大本营。
作为公认的世界最难攀登山峰之一,K2不仅地形险峻,气候也恶劣多变。每年9月中旬至翌年4月中旬,强劲的西风会带来严酷的寒冬,峰顶最低气温可达零下摄氏50℃。即便在攀登最佳季节的7月到9月,好天气也通常只会持续两到三天。
2008年8月1日,K2攀登史上发生了最惨烈的一次悲剧,共造成了11死3伤。在那之后整整两年,都没有人再登上K2。
冬季则更为艰难,多年来仅有六支队伍尝试过冬季登顶K2。1980年,在人类首次冬季登顶珠峰后,直到1987年12月,一支波兰、加拿大、英国探险队抵达巴基斯坦,首次尝试在冬季登顶K2。
当时,波兰人在高海拔的喜马拉雅高山攀登运动中占据主导地位,还有一群被称为 “冰雪勇士 ”的登山者专门从事冬季首登。20世纪80年代,在克日什托夫·维利基(Krzysztof Wielicki)的带领下,他们取得了惊人的成功,在8年的时间里七次完成了8000米山峰的冬季首登。但在K2上,他们失败了。
三十年间,又有五支探险队在冬季试图征服这座野蛮山峰,然而,甚至没有一支队伍成功到达最后冲顶的4号营地。2020年1月,明玛·G带领过一支由8名登山高手组成的国际登山队,却也在抵达了1号营地,便由于天气恶劣,无法搭建攀登绳索,而宣告放弃。
事实上,就在尼泊尔登山队登顶的当天,另一只国际登山队的一位西班牙登山者塞尔吉·明戈特(Sergi Mingote)在从1号营地下山时坠落,不幸身亡。
夏尔巴人的征服
说来让人意外,新冠疫情某种程度上成了促成此次登山行动的契机。尼泊尔2020年的春季登山季因为疫情暂停,没有国际登山者,当地夏尔巴人的谋生成了问题,登山爱好者也感到百无聊赖。6月,加德满都一家登山公司“七峰徒步”决定组织一次K2冬季登山,他们在社交媒体上召集人手,有二十多外国登山者,以及两支全尼泊尔人登山队响应。加上夏尔巴人帮手,最后,共有60多人参加了此次冬季登山。
雪坡上的攀登者
依靠众筹和一些商业赞助,两支尼泊尔队伍才获得了此次登山需要的资金。他们和一队巴基斯坦当地的搬运工人一起,拖着70个营地帐篷、6个餐饮帐篷和30个特别设计的高海拔帐篷,前往音红滩大本营。他们还携带了数千米长的绳索、几十根冰螺丝、岩石栓、补充氧气和煤油、360磅的肉类以及400磅的巧克力、饼干和能量棒。
路线也已定好,他们将要走的是阿布鲁齐路线(The Abruzzi Spur),也就是东南山脊路线。这是50年前意大利队首登的路线,是K2登山线路中较简单的一条,因此也号称传统线路。
东南山脊路线位于K2东南面左侧刃脊,“简单”只是比较而言,事实上,这里7000米以下全是冰岩混合的峭壁,平均坡度超过50度,部份路段甚至达到70至90度,并随时会发生雪崩或岩石坠落的情况。
12月26日,普迦和他的团队攀上海拔6700米的二号营地,在那里的岩壁下搭好了帐篷。12月28日,明马·G的队伍向普迦求助,请他一起帮忙搭建绳索,这样未来的队伍都可以使用。
此时,普迦队伍里有四名队员已经由于体力消耗过大而回到了大本营休整,普迦和留下的队员明玛·丹增回应了明马·G,伸出了援手。直到跨年夜,两支队伍才一起回到了大本营,此时,普迦的手指也冻伤了。
搭建在大本营的帐篷
他们在大本营等待着适合登山的天气窗口打开。但从1月5日开始,K2刮起了一连几天的大风,此前普迦队伍在二号营地搭建的帐篷和设备,包括所有的炊具、睡袋、床垫和可以救命用的防寒服装,都不见了。“我们的团队今天到达了二号营地,那里是一片残垣断壁……我们已经失去了一切。”终于放晴之后,普迦回到了二号营地,在社交媒体上描述了当时的状况。这次损失之后,登山队被迫在冲顶前重新补给。“我们做最坏的打算,同时期待最好的结果。”普迦写道。
1月13日,天气窗口再次开放,10名尼泊尔登山者从大本营出发,准备登顶。他们每个人都背着70多斤重的装备抵达二号营地,并在那里过夜。接下来的两天,他们稳步前进,在四号营地放下补给后,于1月15日晚返回三号营地。并在1月16日凌晨,开始了最后的冲顶之路。
他们在凌晨两点半动身。天气很好,帐篷外星光灿烂,但气温只有零下摄氏六十度。明马·G事后回忆,“起风了,把雪吹进了我们的眼睛,睫毛和眉毛都结了霜。寒冷穿透了我们身上所有的衣服。”
“我冻僵了,想要放弃,其他人也想退出。”他说。
在这关键时刻鼓励他们前进的是普迦。“这是为了尼泊尔。”他说。
出发前的普迦
黎明前,他们顺利抵达了四号营地,在那里休息,直到风声消失,太阳升起,登山队再次出发。
中午时分,他们进入了“瓶颈”,此时,天空晴朗,风向可控,山顶就在这最后也是最危险的一段路之外。
三点,他们通过了瓶颈。五点不到,登山队终于站在了山顶。
“我们非常骄傲,”1月18日,明马·G在社交媒体上写道,“尼泊尔所有的山峰都是外国人先登顶的,因此,我们才如此渴望在今年冬天率先登顶K2。”
同作为夏尔巴人,曾登顶珠峰24次,全世界拥有登顶珠峰次数最多纪录的卡米·里塔·夏尔巴感慨万分:“几十年来,尼泊尔人一直在协助外国人到达喜马拉雅群山的顶峰,但我们一直没有得到应有的认可。今天在K2,10名尼泊尔人创造了历史,展示了我们的勇敢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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