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的腰泾村是秃的，为了种田养地相结合，村里的水稻只种一季，到了冬天大片稻田只剩少量秸秆，二层小楼清一色的白墙黛瓦，只有各家前后院的菜圃里白菜、芹菜等长势良好，散发着绿意。“这个季节不好看。”村里人如是评价生活的这块土地，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村子。
冬天的腰泾村。 除标注外，本文图片均为见习记者 陈悦 图
2020年12月22日，澎湃新闻记者走进上海松江的腰泾村，在农宅里发现村子的文艺面。在一排农房的西端，郭悦卢森夫妇用400天打造了美食拍摄工作室和居所；往北走去，草木围起的小院里是画家刘一民的家，推开门，满墙油画与水墨画；不远处的独立农宅是朱福财的微缩景观工作室，满屋绿植，水汽氤氲，石头、流水、陶罐和草木、苔藓构成充满生气的景象。
腰泾村的“宝藏”不止于这些看得见的风景，关于它的诗歌也不少。“水边，秋风走进了自己的倒影/碎裂的波纹摇晃/那些飘荡于江湖之上的事物，仿佛唯有颠簸/才能抵达远方……”“穿过湿漉漉的乡村/月亮在犬吠声里苏醒……”“它的微颤带着雷电/让我黑色的目光看见/细微事物中的大美……”创作来自于村里的白鹭诗社。
这几年，腰泾村的外来客渐渐多了，绘画、陶艺、诗歌等在这里生根发芽。
“美厨玩家”工作室一角
闲置农宅变成美食拍摄工作室
地处松江南部，腰泾村现有户籍人口约2270多人，而村里的常住人口不超过1200人，其中60岁以上老人占比70%左右。因此，村里有大量的闲置住宅。
在以农业为主的乡村，闲置住宅如何利用？
卢森在刷墙 照片翻拍
5年前，花马留生态农场落户腰泾村，开垦农田建立亲子互动营地，改造农宅为咖啡馆，利用废弃厂房打造休闲空间，种菜养鸡、采摘瓜果、喝茶读书、陪伴家人，这里成为不少市民周末放空的选择。
如今，农场因租约到期而搬离，但文旅发展的种子已经埋下。腰泾村党总支书记陈向应表示，得益于近年来的积累，村庄计划引入专业团队，与市场对接，打造文化产业为主的休闲旅游。
2016年，郭悦和卢森在朋友的介绍下来到腰泾村，租下两幢农房，签了10年的租约，曾经做舞美的卢森决定自己动手改造。如今，这里是“美厨玩家”工作室，墙上挂着多张照片，记录了两人房屋改造的时光。从修缮设计、废物利用到砌砖刷漆、打磨家具，两人历时400天完成了500平方米的空间改造。
2003年起，郭悦成为美食节目制作人，食物和生活方式都是她要在视频中传达的内容，因此拍摄场景尤为重要。两人选择的农宅在一排房屋的最西端，连接着稻田和菜地，门前的花园里种着月季和凌霄花。屋内装饰也别具匠心，原来旧房的门板做了茶几，木窗框变成了相框，猪槽用作水池，落地窗最大程度地保障眺望田野的视线，厨房分为中西两间，各类厨具一应俱全，瑞士火锅的锅具摆了一面墙，屋外还有砖砌烤炉。
现在，郭悦在这里拍摄美食节目，同时也为同行提供场景支持，日本烧酒广告和2019宜家春节系列广告都曾在此取景。2020年初，郭悦策划了“泖港·年味”的艺术展，众多文艺工作者的油画、土布、剪纸、诗歌等在此展览，悦读会同步开展。3月份，她举办了“白衣天使 美厨疗愈”活动，免费接待医护人员体验美食制作和乡野生活，她希望充分利用这一方空间，“用持续投入和专业艺术来焕发乡村的活力”。
生活久了，夫妻俩和村民的联系日渐增多，有活动会请周边村民帮忙，村民读书“学四史”也经常来这里。郭悦喜欢做蛋糕点心送给村民，村民也会送菜，“物物交换，其实是一种心意。村里的生活，我觉得特别朴实自然，一点都不累，这种交往让人打心底里轻松愉悦。”郭悦说。
郭悦邀请村民一同参与活动 照片翻拍
创客联盟成立，连接村民与创客
朱福财原来在松江泰晤士小镇开餐饮店，现在沉迷做水景观。植物、石头和陶盆，再加上水流，经他一摆弄就成了景观，如同微缩的大自然。
他喜欢日式侘寂美学，简单、粗糙、不完整，但是美；洞悉植物的水性、流水控制得服帖又是他的拿手本事。工作室搬到腰泾村3年，他陆续接了不少活儿，比如为企业打造山水会议桌，为餐饮店设计流水景观的楼梯。
朱福财的工作室摆满水景观
在腰泾村，朱福财结识了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的刘一民，这是一个生活散漫的人。2018年来到村里，刘一民每天早睡早起，起床后练练书法、打打拳，画画时间并不固定，状态不好可能出去散心、探望朋友，灵感来了则一次画上好几幅。
刘一民的唐韵系列油画
刘一民的收入主要来源于一些固定客户和项目，而家里摆的绘画作品和柴烧窑则是他的至爱。他的唐韵系列油画和水墨画里，一袭红衣的仕女眼睛斜视，睥睨观者，“这主要满足自己的想法，画给自己看的”。柴烧窑用来装饰或喝茶，也售卖，他喜欢古朴自然的陶瓷状态，胚体入窑，木材落灰，高温熔化形成结晶釉，无需额外的修饰。
乡村创客联盟成立于2019年11月
文化创客相继落户，让泖港镇萌生了搭建平台的想法。2019年11月，乡村创客联盟成立，成为连接创客和村民的平台。
“有些设计师、开发商想来农村，但是不知道怎么做。我们也是一路摸爬滚打，发现需要一个平台，把腰泾村、泖港镇以外的艺术家吸引过来。”乡村创客联盟理事王佳介绍，平台向村民租赁闲置住宅，装修打造成工作室，再对外出租，方便创客落户乡村；平台也可以集合村镇资源，举办艺术活动，为创客提供更多发展机会。
在她看来，乡村振兴的第一步是吸引人才，“如果全是农民，其实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乡村需要新鲜血液，需要有年轻人来”，而乡村创客联盟是一个牵线搭桥的平台。
“我原先想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搞艺术创作，但又不想离开上海，毕竟这里可以接触到新思想和各种类型的艺术。”刘一民说，腰泾村正是一个合适的选择，“村里节奏慢、安静，能够让我安心思考、创作。我有些朋友也喜欢这个地方，隔三岔五来拜访。”
乡村文化建设仍在摸索中
创客来了，但乡村的文化建设并非易事，白鹭诗社的发展正是缩影。
每年春耕播种时，成群白鹭飞到腰泾村，白鹭诗社由此得名。早在2016年，几个热爱诗歌的村委会成员聚到一起，创办了这家农民诗社。
白鹭诗社活动。 泖港镇 供图
“以前我们的乡村建设只是环境和硬件的提升，文化是空白的。”创始人张萌说，诗社以腰泾村为建设点，辐射整个泖港镇，村委会干部、企事业单位职工、镇上教师等，凡是喜欢诗歌的都可以参与，共招募了20多个成员。
由于人员离开，诗社一度中断2年多，直到2019年重新开展活动。目前，诗社不定期办诗会，众人朗诵诗歌、切磋技艺、请专家做指导；也推送微信公众号、制作诗集小册子，公众号每期推送5篇作品，今年已推送了32期，作品既有村民创作，也有向外界征集的。乡村在诗歌中被记录、流传。
张萌坚信乡村在诗歌中的作用，“诗歌源于乡村，乡村本身也是能给予各种灵感的地方。虽然现在有各种流派的写作，城市诗歌、海洋诗歌……但乡村肯定是不可或缺的。”但他也没有回避诗社的困境，一是成员人数少，活跃度有限，举办活动需要依靠松江资源来带动；二是诗歌本身比较小众，创作有难度，有人加入后兴趣渐渐淡了。
白鹭诗社赏读活动。 泖港镇 供图
他表示，一个村的力量是有限的，白鹭诗社经常和松江的华亭诗社保持交流，邀请华亭诗社到腰泾村采风创作、交流探讨。“我们现在需要依靠外力，把腰泾村的诗歌文化调动起来，不然很难。”
王佳认为，乡村文化建设的第一步是留住人才，乡村创客联盟希望汇聚更多人才，让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发挥才华和能力。目前，第一批乡村创客联盟有6家企业和工作室，第二批还在招募中。
至于创客和村民的融合，陈向应说，文化创客的入驻，一是增加了村民的房屋出租收入，二是解决了部分劳动力问题，创客工作室需要保洁、厨师等都会雇佣村民，而更深层次的融合还难以实现。
他表示，2021年腰泾村实现宅基地平移集中居住后，将引进更多创客落户；村里也会持续完善基础设施建设，通过文化带动旅游产业发展；除了租赁房屋，村民或许能以入股的形式参与建设，更多的艺术课堂、读书活动等也将在村民中开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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