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三月的天气尚有些微寒,州城上空的云层也灰灰淡淡,只有环抱市区的凤凰山闪露着春天的新绿。那是一种带希望的色彩,使小文心头腾起一股少有的热潮。小文曾和朋友结伴步行来过州城,翻山越岭走了百余里路,在一个叫雷音铺的山口俯视一带河水围绕的城池,心头忽地一阵灰凉,一路的激动也化作冷风飘去。因为少年亲眼看到了除小城以外更宽广的世界,而在他熟悉的地图上,州城仅是大巴山麓最大的市镇,简直无法和山外的许多城市相比。于是世界之博大,人生之渺小,一齐交汇少年敞开的心中,引出慨叹和伤感。
如今小文是以另一种心态进入州城,然后从这里西去,到天府之国的首府,一个名盖西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去读大学,心境自然大不相同了。从此这三十多万人口的州城,成了他从小城去省城的驿站,前面是广阔的天地,他自信会有所作为。
州城火车站一片脏乱,开往省城的唯一一趟直快列车也相当破旧,可在小文眼里这一切都没什么关系,灰郁天空透出的光明正朗照着一个心怀大志的青年,一点脏乱一点破旧又有啥呢?他扛着柏木箱子走进月台已经汗流浃背,这是满满一箱书,他从自己搜罗来的那些书中挑选出来的,每一本都弥足珍贵,好不容易上了车厢,他一步步艰难挪到自己的号位前,想把木箱再举到行李架上,简直没有力气了。
“我来帮帮你吧。”
一个清脆甜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是一个女孩。小文的头被箱子挡住没法看见她的脸,只感觉有双手使劲地帮他把箱子朝上高举,像有股爽快的山风卷去了疲惫,他忽地浑身冒出力气,“嘿”地一声把那笨重的家伙掀上了行李架。
他回头来寻找帮忙的女孩,当看清那张明晰爽丽的年轻脸庞,他不由一愣,张开的嘴没发出声。她太像陆萱了,俊秀中逸着文雅优柔的气质,简直如一首明快典丽的诗词。
女孩被他看得双颊微红,蓝黑色的眸子清光四溢,轻声笑道:“你的箱子好重,该不会装的石头吧?”
小文又全身淌汗,心里有种莫明其妙的紧张,看她的眼睛却一点儿也挪不开,口中机械地应道:“是书,全是书。”
“哦!”女孩像松了口气,本来好看的颜面又泛起一层妩媚光泽,把女性青春之美毫不掩饰地展现给他。
列车启动,把两个青年想说的话打断,他们面对面坐下来彼此默望,然后又都把脸转向窗口,去看那一片片晃然而过的风景,因偶然相遇而碰撞出的热情也渐渐平息。
这几天小文太兴奋太劳累,坐在椅上听着火车有节奏的声响,便想大睡一场,可对面那个明艳可爱的女孩,使他精神亢奋,想起刚刚过去不久又不会忘却的往事,它们随着窗外那些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山地风景一点点袭上心头……
消息灵通的萍和小文都没料到恢复高考制度的大事会来得那样快,这喜讯比一年来许多惊人巨变更令他们欣悦若狂。小城中学的师生员工也沉浸在激动情绪里,校长修文接连召开了几次紧急会议,动员师生们用最大热忱和优异成绩迎接新的高考。这次考试,也成了恢复这所名牌中学优良传统和崇高荣誉的关键,一座县城都为之振奋。
萍克制不住对修文的感激,是他独具慧心预见到这一天,提前让小文到中学补习功课,聪明的儿子靠自己的学识才华考上大学,做母亲的岂能不骄傲。她到学校去找修文,一进校长办公室就扑入他怀里,像个小女孩一样喜极而泣。
“……修文,我们的小文能考上大学多好啊……”男人拥着她亲吻带泪的脸,重复她的话:“是啊,我们的小文能考上大学多好啊……萍萍……”偏偏这时小文为高考的事来找校长,在虚掩的门口目睹了这感人的一幕。他僵立门外无法动弹,如果有谁闯来他会毫不犹豫地阻拦,护卫室内那对因为爱情而忘乎所以的男女的声誉。后来他故意弄响桌椅惊散他们。接着离开了,内心还为母亲和那个跟他很亲的男人捏把汗,自己那个粗蛮鲁莽的挂名父亲会怎么闹腾,他简直不敢去想。
小文并不傻,过去的种种迹象他觉察出母亲和修文的特殊关系,也敏感到自己和那人的特殊亲情,有些猜想使他又激动又害怕,也为他们为爱护自己而付出的代价深深震惊。他真想对他们说:“爸爸,妈妈,我可以不读大学,只要你们能生活在一起……”然而他明白,像许多感人的悲剧一样,美好的情感往往只有瞬间的辉煌,长久伴随人生的却常常是难言的悲伤。
小文决定离开小城。为自己的前途,也为爱他的人。高考前的整个复习期间,他便是入了一种临战状态,每天深夜还在读在写,有时凌晨四五点便惊醒,洗洗冷水脸又开始捧起书本。萍虽不知什么是儿子愤发学习的动力,以慈母爱心关照他呵护他。有时半夜醒来看见那团灯光又想起那个男人,不由双眼湿漉漉的再难入睡。母亲失眠。儿子也能感觉,有时小文会过来陪她说几句话,尽管是平常话语,却是一个女人最需要的安慰啊。
未完待续……
本文选自田雁宁的文学小说《无法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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