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汉章/图文
百侯乡贤北京大学刘锦云女士的《百侯往事》一书,对大埔百侯乡土风物的描述极为详细,其中写百侯老街的文字仿若旧时老街所卖薄饼一样,汁味醯醢而悠长。而今,老街已“以旧修旧”并冠以“墟市旧梦”之名称。这“墟市旧梦”名称很好,既含有饱满的乡土气息,又不失浪漫风雅。我想,若把这条老街比做风韵犹存的贵妇,她肯定喜欢这个名称,因为这个名称让她再现风姿绰约的青春光彩。
我细读了刘女士书中关于百侯老街的文字,并习惯性地做了读书笔记。刘女士的细致描述,触发来我对百侯老街的许多回忆,让我忍不住借助刘女士的描述,动笔描画起百侯老街的古色容光。
这是百侯镇经历三百多年历史沧桑的骑楼老街。且看,街道有四、五米宽,四百余米长,保存完好的古式石柱、骑楼是百侯文化底蕴深厚的重要历史见证。
百侯老街位于侯南村,临梅潭河南岸而建。据当地老人说,以前从北岸望过来,可看到一长排鳞次栉比的吊脚楼,是一道古朴而有韵味的特色风景。百侯街在清乾隆年间就初具规模,民国时曾被火烧,后又重修。骑楼老街做生意的多数是姓杨的侯南村人,他们靠经营小本生意维持生计,因而过去有“杨姓食街场”的说法。清乾隆18 年(1753 年),为维持市场秩序,打击奸商行为,曾用《通乡公碑》的公告形式昭示众人,以便众人监督。此碑长119 厘米、宽47 厘米,1984年修整街道时被挖出,可见当时就有较为规范的市场管理。
从上街头到下街尾,共有一百多间店铺,靠河边北路店铺依次曾有木屐店、打石店、锦兴酒楼、平平商店、时代文具店、泰安济药店、王震东医务所、杨岩逊店、杨采华陶瓷店、永安百货店、仁济药房、丘东记茶烟庄、南华布店、信兴隆香烛店、新新布店、德记茶烟庄、和昌京果店、龙丰屠宰肉店、仁寿堂药店、义隆烟庄、侯南信用社、百侯人民银行营业部、南京旅社、下发福杂货店、公泰药房、林大兴打铜店、竹具雨笠厂、屠宰场;南路店铺依次曾有杨允恭鞋店、杨保琛修理店、杨娘新店、杨曾庆米店、广茂璋五金店、鸿禧老鼠粄店、华英鞋店、回春堂药店、郑宏伦医务所、联兴米店、广合兴米店、启瑞小百货店、丘诒记、广成店、同发祥店、万成店、大华兴京果糕饼店、同仁堂药店、集泰京果店、三合京果店、南发店、陶发店、黄源盛屠宰肉店、和记布店、华华百货店、张益丰京果店、集丰店、公兴店、南兴盛店、龙丰煌记屠宰肉店、杨赞祥饮食店、杨震旦米店、杨观保小食店、罗煌粦白铁店、剪发店、丘晋欣邮政代办所、延寿堂药店、杨昭润诊所、棺材铺、炳奎农庄水果店等。
店铺从东边的街头往西边的街尾依次搭建,一般楼高二、三层,一层卖货,楼上住家。店铺外均留有二米宽的“五家居”,顶上是二楼楼板,为购物者避雨或遮挡太阳而设。“五家居”下面街道两旁是挑箩担来专卖甜年糕、萝卜糕、肉馅糯米糍、芋头糕、肉丸、油炸豆腐角、油炸肉肠等小食品摊贩。卖豆腐、卖豆芽、卖咸菜、卖猪血、卖鱼虾、卖鸡鸭的小商小贩,则有固定摊位。
每逢农历三、六、九墟日,百侯街人流货物塞得满满的,以致墟市从街头、街尾和临街巷道延伸到近街的地点。上街头有卖鱼生粥、薄饼、老鼠粄。紧接上街头的浮桥头那边,观音亭台阶和十字巷摆满了柴炭竹木。柿窠坪摆满了卖货摊,日常杂物如条帚、畚箕、斗笠、扁担、锄头把、锅刷、木桶、木盆、杯盘碗筷等,还有卖鱼生粥、萝卜牛杂汤、狗肉煲、蔬菜、水果等,还有算命、卜卦的摊位。百子墟、鬼子园、关西衍派等地卖农用杂货。下街尾的黄塘坝则成为猪牛羊鸡鸭等牲畜交易市场。
百侯街成为当地的物资集散地。每逢墟日,来赴墟的人数多达五、六千人。本镇边远山村人都到百侯街赴墟,从梅潭河北面来的有武塘、新乐、软桥人,从东面来的有南山、白罗人,从西面来的有曲滩、帽山、双隆人,有从南面来的曹鲇人。周边各镇的枫朗、大东、湖寮、高坡、平原等地方人,也到百侯街赴墟。有了人气,市场就兴旺。边远山区的村民,挑着木柴、木炭、斗笠、草鞋等自制日用杂物来赶集;猪牛贩从潮汕地区转载生猪,到百侯街宰杀。从福建平和、永定贩来的黄牛、水牛挤满牛行。中午时分,街尾大沙坝卖猪牛羊鸡鸭的,一圈圈一围围,非常热闹喧嚷。
百侯街的墟日有四次购物高潮。上午十点以后,近地侯南、侯北的人买新鲜的食物;中午十一、二点钟又旺一次,是山区的人卖完柴炭竹木山货后购买油、盐之类的日常用品;下午三、四点钟又一次旺市,是近地的人到街市去捡便宜,如豆腐干原来一角买五块,降价为买八块,鱼也从一斤卖三角降价为二斤卖三角。到了晚上十二点前后,街上仍然灯火通明,熟食店、面店、饭店,人进人出,是逛夜市的人吃夜宵时候。百侯街的热闹,带来了饮食业的发达。除了驰名的薄饼、牛肉干、忆子粄、肉丸、炸肉肠等小食品广受欢迎,还有筍卷、老鼠粄、红豆羹、红糖糯米糕、发糕、萝卜糕、黄粟糕、牛杂汤、卤鸡鸭、云吞、豆沙包、肉包、鱼饺等。
民国时期百侯街还建立“德记”、“同发祥”、“义隆”、“广成”等四间卷烟厂。卷烟厂实际上是小作坊,一般是前店后厂。烟叶收获季节,老板到福建请刨烟师傅,并派人下乡或到周边县收购烟叶。四间卷烟厂刨烟工人合计多达400多人,生意非常红火,增添了百侯街的热闹繁荣。
刘女士对百侯老街店铺名称、农副产品和小食品的描述非常细致,让我想起小时侯老街依然繁华的景象,让我动笔描画旧时场景时直接借用她的笔墨着底色,觉得有酣畅淋漓之痛快。同时,我也从刘女士这本书中学到了写文章要细致,像时下说的要有丰富的“干货”。其实,百侯老街是有发掘不尽的历史“干货”的,这是其价值所在。作为侯南村人,我家距老街不远,步行仅几分钟路,所以对老街是很熟悉的。从儿时懂事起,直到小学、中学时期的寒暑假或周末的日子,总是很喜欢与伙伴们一起到街上去溜达。逢“三六九”墟日,常跑到人头攒动的街上,夹在拥挤的人流中沿街道行走,且不时踏上店铺门口的“五家居”走一小段,从上街头走到下街尾,来回走好几遍。墟日的确很热闹,记得上街头很多卖甘蔗、香蕉等时令水果和野山果的摊贩,中街和下街很多卖青菜的摊贩。我清晰地记得,每当发大水时,我都会跑到上街头看梅潭河波涛的疯狂发威。大水冲垮连接侯南、侯北的木桥后,北边来赴墟的群众则搭乘大木渡船过河。看大木船过渡,也是我小时候乐此不疲的活动內容。
“闲日”时,我也常到街上去,主要会在书籍文具店、百货店里逗留。在书籍文具店里,反复浏览玻璃货柜里的钢笔、铅笔、小刀、橡皮擦、文具盒等文具用品,或站在玻璃货柜前,看柜里或隔二、三米远看靠墙书柜上摆放的不多的书籍的书名,百看不厌。反正口袋里没有半毛钱,只有观看的份。记得读初中时的一个星期天,口袋里偶有几毛钱,便想买本课外文学类的书来阅读。除了几本厚厚的买不起的《征途》、《欧阳海之歌》等小说外,较薄的文学书籍没有一本,只好买了四毛钱一本的《知识之花》,这本书只是编印了几篇类似“十万个为什么”的科普文章,书名“知识之花”好像有几分牵强和尴尬,当时就已让我有点惘然,有点不满意。实在是无奈,当时的课外读物就是这样缺乏。假若不是从小靠借书阅读的话,哪来所谓的文学功底呢?逛街时,还常去白铁店看师傅补锅头、铁桶等,有时夏日中午还到靠河水的街背阴凉处看大人钓鱼。小时侯,记得有一个晚上父亲带我到中街的供销社面店吃过一碗汤面,至今还记得面汤的香味。上街和中街的“五家居”各有一个固定的肉圆摊,是大铝锅一直滚烫着的小肉圆,一毛钱八个肉圆另加一勺汤。我好象吃过几次五分钱四个肉圆另加半勺汤,肉圆是手工锤打的,汤有葱花、胡椒粉和味精,回味数十年。甘蔗摊贩有的摆个木架子,把削了皮的甘蔗像架步枪一样整齐地并排架着,从一分钱到一毛钱,均可买到当场吃。我比较常买的只是几分钱的甘蔗和野山果。
回想起来,到街上玩耍占据了我许多儿童、少年时光,期间很多事情都已尘封太久了,只在无法设定的某些时刻,才会触动我某一条仿若沉睡的神经线,而再现当年在街上的活动场景,让我惊诧自已还藏着那么多早已忘却的在老街的时光。写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了自已在老街亲历的许多往事,其欢乐和苦涩的滋味一下子塞满我的大脑,让我笔管堵塞,一时写不出来。
梅潭河依旧从街背流去,百侯老街因历尽沧桑而更具魅力。上世纪的四、五十年代,是百侯街的鼎盛时期。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初期,还有热闹繁荣的景象。今天,老街骑楼依旧,漫步街道,想象往昔的繁华,牵起 “墟市旧梦”,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这滋味,是百侯名镇历史文化沧桑久远的隽永韵味。
【作者简介】邱汉章,系大埔县老区促进会常务理事,梅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梅州市诗词学会会员,广东省陶行知研究会常务理事,杨应彬同志著作《小先生的游记》再版序言二的作者,广东省源流杂志特约作者(2013-2014年“十佳特约作者”、2017-2018年“优秀作者”、2019-2020年“优秀作者”,2019年梅州市革命老区宣传“特优”通讯员),现服务于大埔县长寿文化研究会,2019年梅州市楹联学会副会长(大埔分会会长),2018年大埔诗社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