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说: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王澍说:我不谈建筑,我只造房子。
他是中国第一个获得“建筑界诺贝尔奖”——“普利兹克奖”的建筑师,却一直回避“建筑”这个词:建筑离人太远,而房子扎根生活。
“造房子是一种情趣,而不是一种技术”,王澍说。“情趣”因师法自然而起,而非技能,人要以各种方式努力修习才可能接近“自然”的要求,换句话说,要经得起“褪去”尚为“自然”。
王澍造的房子,扎根于中国人的生活,以简单为理想诉求,回归中国传统风尚,每每落成,都是诗意生活的再现。
01
入 世:这 学 生 有 点 狂
在王澍的母校东南大学,他是一个传奇般的存在。
大二时,就公开向老师宣布:“没人可以教我了。”他认为中国的建筑本身是处于一片废墟状态,老师所讲授的内容也大都是“肤浅、幼稚、保守和陈旧”,然后便进入了自学状态。
大三时,他向老师提出拒绝画商业效果图,原因是他认为这些基本上是骗人的,纯商业的。后来事情闹大,他带了四个学生去谈判,结果他成功了。老师不再规定某一种特殊的绘画形式,学生可以根据作品自行选择任何形式来表达自己的作品。
研究生时,他写了一篇论文:《当代中国建筑学的危机》,一口气批了中国十几位建筑大师,其中包括梁思成与他的导师齐康。
硕士毕业论文,他又写一篇《死屋手记》,映射整个中国建筑学状况,并且声称 “中国只有一个半建筑师,杨廷宝是一个,齐老师算半个”。
尽管论文答辩全票通过,但是学校却没给学位。后来有老师评价说:这学生太狂了!
也有老师说:你读过太多不该读的书,想过太多不该想的,也做过太多不该做的事。
可他却立即回应道:你给过我们太多不应该给的评价。
后来,王澍回顾这段时期解释说:“人生一世是很短暂的。我年轻时会站在街边看,指着街头行走的人,说这些人已经全部死了。可能很多人觉得我非常极端,算是一种孤独英雄主义吧,但我觉得年轻的时候一定要有这种状态,对存在、对真理、对人性要有一种追求,这样才会有力量支持你在年轻时走过人生很重要对一段旅程,也是自我实现和锤炼的旅程。”
02
归 隐:沉 寂 与 困 局 之 年
上世纪90年代,建筑业在中国突然红火了起来,身边的朋友日进斗金的也不少。对于建筑师来说,那是遍地是金的年代。
王澍却突然选择退出这喧哗的年代。
没有正式的工作,他只能出去打打零工。去建筑工地做一些手工活,了解建筑中每一个环节所用材料的选择、安装、建造;偶尔也会尝试去做下木匠活,花上半天甚至一天的功夫去搞清楚木建筑的构造,然后去思考什么样的房子才是最符合中国情趣的。
十年的蛰伏,王澍与许多工匠建立了友谊,熟悉了各种建筑材料和施工技艺,也习惯了经常在西湖边发呆。
这阶段,王澍在事业上没有什么大的成就,基本生活开支都依靠妻子的工作。他后来回忆说:在他第三个十年的时候其实没有像大家想象的那么艰难,自己觉得过的相当顺利。”
他把这一切归功于自己的妻子。他认为妻子对自己潜移默化的影响是深远的,她使得自己锋利的棱角慢慢平和下来,锋芒毕露的“犟劲”也开始学会隐藏起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自己的刀芒,而尖刀也不是一定要露出来才能展示自己的不满。
他把这十年成为“忘却之年”,这期间有空就和妻子一起逛逛西湖、发发呆,喝喝茶或者养养花,过的很是自在。他看书,从来不看建筑有关的东西。
脑子里有了什么灵感或者想画的形状,提起笔就开始写,开始画,没有任何人要求你一定要达到什么样的标准,在规定时间完成多少设计,他觉得自己得到了极大的自由。
狂妄源自于思考,沉默源自于敬畏。
在人生前几十年,他一直冷眼旁观中国建筑发展史,用最锋利的眼光评价当下得失,用最冷静的态度定义前进方向。
03
出 山:营 造 中 国 建 筑 桃 花 源
真正发生改变的是王澍的《瓦园》。
一片草木茂盛之地,地下60cm处隐存着一座古迹的基础,瓦园将以一种小心的建造方式轻放在那里,将用回收的江南旧瓦,支撑起一片巨大瓦面。一半平铺,一半沿对角线起坡。它既是场地,登临其上,又似屋面,它实际上是一种全新意识的园林,瓦园,一处沉思与反省之地。
建筑由66000块来自旧房拆毁的青瓦组成,这些瓦片、砖块来自唐宋明清不同朝代,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懂得这份诗情画意。
一位负责人就曾找到他,对他咆哮道:“这么现代化的城市新中心,用这么脏的材料做博物馆,什么意思?”
他认真听了意见,可却坚决不改。而之后他的设计还要通过,不同部门的层层审批,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他做了大量的说服工作。
用回收旧瓦建造,重启了中国传统上建材循环利用的可持续建造方式。
瓦园一隅,王澍和他带去的工匠会建造一处竹材敞廊,许江以象山校园青瓦屋顶为题材的组画“黑瓦、白瓦”将悬挂在那里,与威尼斯满城瓦顶相对,构建起一位建筑师和一位艺术家关于超越城市的对话空间,登临其上的视野,根源于超越、沉思。
当观者走上瓦园栈桥戛然而止地回望,或许会在心灵深处升起城市对文化根源的乡愁,这种乡愁将掠过大地,超越城市和国界。
《瓦园》建成后,当时曾引起了建筑界对当下中国城市问题的关注,并掀起了国际建筑舞台上的中国热潮。
“中国建筑的未来没有抛弃它的过去。”这是《时代》杂志最认可王澍的理由
04
造房子,就是造一个世界
2012年,王澍获得“普利兹克奖”的消息,像是一记惊雷,在中国的建筑圈炸开了。要知道,奖项设立33年来,还从来没有一个中国建筑师获此殊荣。
王澍是谁?凭什么是他?
在大家对王澍一无所知的时候,普利兹克奖给王澍的颁奖词或许解释了一切:“当今的城市化进程正在引发一场关于建筑应当基于传统还是只应面向未来的讨论。正如所有伟大的建筑一样,王澍的作品能够超越争论,并演化成扎根于其历史背景、永不过时甚至具世界性的建筑。”
梁思成给中国建筑戴上了中国式的“高帽”,贝聿铭将东方元素纳入自己的现代建筑体系中,马岩松在城市里用现代语言实践着中国人的山水梦,王澍蹲下身来,与居住者对话,把自己沉入泥土和大地,最后让房子破土而出。
在美院主讲《兴造的开端》这门课,王澍将“兴造”取代了“设计”,认为“兴造”意味着它所指向的建筑活动总是开始于某种或某时某地的纯粹兴趣,它有方法但肯定没有所谓的体系,观点耐人寻味。
在《造园与造人》一文的开篇,王澍便表明了自己平时常说的三句话:“在作为一个建筑师之前,我首先是一个文人。”“不要先想什么事重要的事情,而是先想什么事有情趣的事情,并身体力行地去做。”“造房子,就是造一个小世界。”他用三句话表明了自己对生活、对建筑的态度与价值取向。